南国秋
楔子
那年秋风萧瑟,你在绸缎庄外喊住我,与我相距不足三尺。
周遭静谧,你莞尔对我道,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果然,舞枪弄棒之人还是不能精确万分用文绉绉的话来表明心意。
可是唐澈,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至此以后,情难了,意难忘。
秋意浓
又一年初秋。
庭院里的梧桐树随风摇曳,许多树叶被风吹落,堆满一地金黄。
我的丫头被宋稚音使唤到偏殿换洗衣物,临行前,她还给我布置了任务。
眼看中秋将至,宋稚音要我即刻前往绸缎庄挑选几匹上好的料子,为中秋佳节置办新衣做准备。
我坐在木椅上吹着热茶,没作声,宋稚音趾高气昂地瞥了我一眼,便带着我的丫头去了。
在她眼里,我的忍让就是默认,我的宽容可以践踏,一切向来如此。
在这小有气派的宋府,我是最微不足道的小姐。
我的阿玛是巴蜀左领宋鹤袁,他这人严于律己,公正廉明,要说唯一的不足之处便是怕妻子。
额娘在世前,我曾一度觉得这是阿玛最可爱的一面,可直到额娘过世,阿玛另立福晋,我才清楚意识到,曾经的我有多么年幼无知。
庶母是个刁钻刻薄,颐指气使的女人,自打她嫁进府里的那一天起,我就知道我的幸福生活宣告结束了。
后来,庶母生了个妹妹,虽然也是女孩,可阿玛还是欢喜的不得了。
打那以后,庶母冷落我,宋稚音也学着她的样子苛待我,可我一次都没反抗过。
阿玛公务繁多,性情也不是一朝一夕便能更改,更何况三人成虎,我着实不必为自己找不痛快。
恍然间,便度十七年。
此刻,我从容不迫地配好香缨,再从妆奁上拾起一枚鼓鼓囊囊,塞满铜钱的涓色荷包。
不过是去绸缎庄挑几匹缎料,我只全当散心罢了。
临近节日的集市人声鼎沸,小商小铺纷纷嚷嚷传来了叫卖和讨价的声音。
许是太久没来集市,门庭若市的氛围让我一时间看花了眼。
前方不远处有一家饰品店,他家的牌坊古色古香,典雅大方,我细想着买一个珠钗或是银镯也是极好的。
还未等我迈出两步,右肩便被一个身材消瘦的男子狠狠撞了一下,那人垂头向我低声道歉后便转身拔腿而逃。
我下意识向裙带摸去,果然,缠在腰间的荷包不见了。
“抓贼啊!”我指向毛贼大喊。
继而,一个魁梧的身影从我身旁一闪而过,直奔毛贼而去。
良久,只见那人手握一枚涓色荷包向我走来。
待那人走来,我才微微拘礼:“小女子多谢公子相助。”
“你的荷包。”你的声音浑厚却不失温柔,我这才举目看你。
本是八尺男儿,剑眉星目,气宇轩昂,一簇黑发束在冠内,浑身上下都透露着逼人的英气。
那枚荷包在你宽阔的掌心里躺着,一对比,涓色荷包显得越发小巧玲珑。
“多谢公子。”我轻言,将荷包从你掌心取走。
在我把荷包提在空中的那一刹那,却见你的掌心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疤痕,我瞠目结舌与你四目相对。
“姑娘莫怕。”见状,你赶忙将手攥拳收回,再将掌心摊开:“这些都是勋章与战绩,不丢人。”
我望着那一道道深深浅浅的疤,厚厚实实的茧,一时竟失了神智。
“你是将军?”我傻傻反问。
“鄙人唐澈。”你点头,算是承认身份。
未等我道出我的姓名,你便自顾将话抢了去:“姑娘可是巴蜀佐领家宋府大小姐?”
我敢保证,之前我与你素未谋面,可你怎会了解的如此细致。
我微微退后,将眼睛瞪的浑圆。
“姑娘莫怕。”你又重复一遍之前说过的话。
“素来听闻大小姐喜爱海棠,这绣在荷包上的海棠用金丝银线密缝而成,恐怕整个巴蜀,便只有大小姐一人了吧。”你勾起嘴角笑。
像是被人看透了心思,我的双颊涨得通红。
周遭的喧嚷我已无心在意,隔了半晌,你俯下半个身子再次开口:“还未知大小姐芳名?”
我启唇,却不敢直视你的眼眸:“小女名为宋婉衿。”
听罢,你仿若胸有成竹下对赌注般定定看着我,微笑。
明明是玖月秋季,可此时此刻,秋风如春风和煦。
相见欢
遇贼之后,你说我身边没有贴身丫头,怕我再遇险情,便执意要随我一同前去绸缎庄,我受宠若惊,连连摆手。
你倒也不死心,只说送我前去便可。
因着你有恩于我,我没好再执拗,只一路跟在你身后。
待我入了绸缎庄,你便守在门口。
我挑了四匹花色上好的绸缎,和缎庄主细述完各人的身量尺码,付完定金,便匆匆赶出门外。
你虽靠在砖墙旁边,却一刻也没松懈,见我出来,便转身开口问我:“可定好日子了?”
我比旁人多付了些银子,所以缎庄主与我说,七日之后便可来取。
我答:“七日之后巳时一刻。”
听闻,你莞尔道:“若七日后巳时我无要事,必与你在此处相见。”
这是许诺。
已经很久没人同我许诺了。
额娘曾对我说,承诺,是为了遵守。
我望着眼前飒爽英姿的你,认真地点了点头。
时光有如白驹过隙,一转眼,七日毕。
是我和缎庄主约定好的日子,也是我和你约定好的日子。
临行前,我特意带上丫头桔意,免得你担心我再遇险。
晌午的天色久未放晴,说来也巧,我与桔意前脚刚踏进绸缎庄,后脚老天便下起雨来。
缎庄绣娘的手艺甚好,一针一线严丝合缝,绸缎料子柔软顺滑,各色花式典雅大方,一切刚好合我心意。
见我付完剩余的银两,桔意便开口,说要去买把油纸伞。
我利落地拦下她,只说是雨太大了,等停一停再走也不迟。
闻言,桔意乖巧点头,在一旁熟络地包裹着新做的衣裳。
其实哪里是雨太大了,我是在等唐澈。
你说过,若无要事,他会来的。
我在等一个约定。
桔意这丫头手脚麻利,才不一会儿,便把一个浑圆的包袱挂在臂弯。
眼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桔意才再次启齿道:“小姐,这雨一时半会儿怕是停不了了,我还是去买一把油纸伞吧。”
星星点点的雨打在青石板路上,我抬头望望天,太阳被厚实的乌云严严实实遮盖住,我也分不清此时已是几时几刻。
“也罢。”我偏过头,将包袱从桔意手里接过。
“你一人当心些。”我细细嘱咐她。
桔意留下一句“小姐放心”,便用手遮着脑袋向南跑去。
我站在绸缎庄门前望,大概是雨天的缘故,今日集市的行人少之又少。
良久,雨停了。
桔意这丫头却还没有回来,我胡思乱想着要去寻她,正当我走到旁边的当铺时,一个浑厚又温柔的声音从背后喊住了我。
那人喊,宋婉衿。我就知道,是唐澈来了。
我转过身去,你仍如七日前一样,在我眼里,未有半分差别。
唐澈,你就站在那里,头发是湿的,身上不断有雨水滴落,它们砸在潮湿的石板路上,与一种墨色融为一体。
空气很潮湿,你缓缓开口。
你道:“婉衿,我来迟了。”
我望着你身上断续滴落的雨水,没有作声。
半晌,你望着我,那种深情的眼神,我这辈子都不敢遗忘。
你莞尔,道出一句诗词:“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儿时,表哥背书,我曾偷听过几次,这首诗我知道。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情与貌,略相似。
只是唐澈,这诗词你是不是运用的不太准确啊。
此情此景,如果你心里想的与我如出一辙,那你应该默诵,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我在心里默默念叨着,只望着你认真的脸庞笑出了声。
唐澈,好像每次遇见你,我都会害羞。
我好想不知羞地问一句,这算心动吗?
心动就是如此吗?
小鹿乱撞,脸红心跳。
哪怕是背诗,我也觉得可爱。
就像是现在,你脸上湿漉漉的,可我好想走过去,拿出帕子为你擦干。
我这条久违的承诺,终是与你一同兑现了。
盼归期
我与唐澈,就这样相爱了。
我们互通讯息的信物,是唐澈从小养大的白毛信鸽。
唐澈说它机敏得很,认得生人,辨得坏人,只引领两回,就能牢记飞往宋府的路程。
我嗤嗤地笑,在信里写道,许是信鸽随主人。
可没过多久,唐澈便在信里告诉我,西南战事吃紧,他马上就要领兵出战了。
这于我而言无疑不是晴天霹雳。
从前,两兵交战,我只愿我军旗开得胜。
如今,我还要唐澈平安归来。
我想我的祈求不算过分。
唐澈临行那天没有告诉我,白鸽也没再来送信。
我只疑心,磨了阿玛好大一会儿,才从他嘴里套出话来。
眼见着夕阳西下,我赶忙吩咐桔意备好马车,快马加鞭赶到青城山下。
日落黄昏,舟车劳顿颠簸的我多有不适,桔意叫车夫赶慢一些,随即便被我制止了。
唐澈,就算是与时间赛跑,我也定要见你一面。
青城山下,马车止步。
车夫探头喊我下车,说是前面有一位将军,不知可否是我要寻的那位。
我搀着桔意的手背,拉开帷裳的那一刻,晚霞乘着大片金黄洒进眼底。
唐澈,你就站在离我方圆几里的地方,拿着水囊大口饮水,倒是你的马儿先看见了我,断续嘶鸣已示惊喜。
等你看见我时,已然满脸诧异,我和预想的表情差不多。
我看着从头到脚全副武装的你,金色的盔甲与金黄的落日相映成辉。
也许从此刻,你便不再只是爱我的唐澈,你是朝廷的将军,也是朝廷的英雄。
我伸出手触碰你金黄的铠甲,问你为什么要瞒我。
你将我拥入怀中,在我耳畔喃喃语,你说只怕见到我,你便舍不得了。
隔了许久,你将一枚圆形玉佩放入我的掌心,你说这是你自打出生便随身携带的玉佩,你不在的日子,看见它,便如看见你。
我哽不出一个字,徐徐,你道:“若平安,拾月上。”
落日余晖,天空被烧得火红。
我攥着玉佩,紧紧抱着你,抱着一袭坚硬铠甲的你。
时隔半晌,只觉有泪水下涌,我才缓缓而出:“我等你归来。”
这大概是我毕生说过最温柔的一句话。
唐澈,我等你归来。
山穷水尽,我都等你归来。
送君千里,我着一袭红装。
红装,盼胜利,表思意。
唐澈,你一定要平安归来。
你看我着红装,多漂亮。
为君裹红装,相思即断肠。
风瑟瑟
深秋。
我自小体弱多病,寻常官家小姐在豆蔻年华早已入宫选秀,或赐花入宫看造化,或赐香囊平淡享荣华,我却因此逃过一劫。
与唐澈青城山一别后,我便一病不起。
老郎中说我是日日忧思过度,从而导致急火攻心,还需放松心气,安心调养才好。
待所有人走后,站在一旁的宋稚音无比嫌弃地嚷了句病秧子,便匆匆离去。
旁人我都不在意,我只在意唐澈。
虽说我病着,但这并不妨碍我烧香拜佛为唐澈祈福平安,再加上桔意的悉心照料,我的咳疾日渐好转,整个人看起来也有了不少血色。
我已一月有余没踏出闺房半步。
今日天气尚好,难得风弱,桔意又被宋稚音使唤了去。
虽说风弱,但仍有丝丝凉意,我覆一件青绿色绣花披风于身上,一心想着要去后花园逛逛。
南浦凄凄别,西风袅袅秋。
鲤鱼池边凉气似乎更重了些,一尾尾肥硕的鲤鱼在池中摆尾戏水,我没带鱼饵,便只裹紧披风在池边观望,一时出了神。
突然身后被一双手用力推了一把,还未等我呼喊一句,随之而来的便是冰冷的池水与刺鼻的腥气。
推我入水的人是宋稚音,我确定。
除了她,谁还敢在宋府如此胆大妄为,失了分寸。
还好池子不算太深,我呛了两口腥水,待我挣扎出水,池中鱼儿皆受惊四散开来,我被一圈赤金色团团围在中央。
浑身都被池水浸透了,本应是保暖的披风现在如同一块重重的巨石,拼命将我向水中压去。
我尽量让脑袋浮出水面,只管歇斯底里地求助:“来人啊!救命啊!”
秋风萧瑟,我在水中冻的发抖,直到桔意携家丁合力将我护送上岸的那一刻,我才终于体力不支,昏厥过去。
久病未愈,我却再度落水。
阿玛心急如焚,吩咐宋府上下一切要以我为重。
听闻,有个小丫头那时恰好路过锦鲤池,无意撞见宋稚音推我入水的一幕。
宋稚音在慌乱中遗落的琉璃坠被她拾得,她拿此物向阿玛告发宋稚音,就连桔意和家丁也全是那丫头喊来的。
我将那丫头要来,好生赏赐,谢过她。
宋稚音仗着庶母娇纵,不过只被阿玛惩罚两周软禁罢了。
老郎中再次赶来替我诊脉,他道我伤寒未好,又染湿气,需多活经络,饮参汤,宜通不宜滞,宜温不宜寒,切勿再动怒。
桔意在我床榻边哭的梨花带雨,一遍遍自责自己没能保护好我。
我抚她的头,气若游丝道了句傻丫头。
唐澈,落入鱼池的那一刻,我多怕自己殁了,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风瑟瑟,人憔悴。
盼君归,便无畏。
挽君心
一晃又一月,秋意甚浓。
即便已然悉心调养,可咳疾仍始终不见起色。
我依旧日日为你祈福,只是自日落水后,你的那枚贴身玉佩我便再也不敢随身携带。
若是丢了,那该如何是好。
打那以后,我便将它藏于木枕下,允它伴我安眠,允你伴我入梦。
拾月上,风迭起。
我数着指头,算着你的归期,你曾与我道,若平安,拾月上。
你若平安,拾月已到。
屋外,桔意红着小脸,颠儿颠儿跑来向我道喜,她说:“小姐,此战胜了!”
胜了。
整个人突然明快起来,我的眼神炯炯,只见窗外有一白鸽呼呼啦啦向我飞来。
唐澈,是我们的信鸽。
唐澈,你真的回来了。
我敞窗,迎信鸽进来,欢喜地打开它腿边的竹管,拉开纸条,见得却不是你的字迹。
信上言,宋府大小姐婉衿,我乃唐澈亲兄,战胜,家弟亡。念家弟心上,在水一方,为此知照,切莫悲伤。
见此,我只觉头昏脑涨,不知所云。
战胜,家弟亡。
原来我日日祈祷,不过就是水中捞月,到头来只换得一句,战胜,家弟亡。
好一句切莫悲伤,怎不悲伤?
是不是我与唐澈,本就是镜花水月,美梦一场。
次日,我特意起了大早在阿玛室前等候。
见状,阿玛忙让庶母递予我一只温热的汤婆子护进手中。
我拘礼,请了早安,便与阿玛唠起家常。
渐进,我将话锋转到西南战事上。
我只装作关心国事的样子问阿玛西南战事如何。
庶母正为阿玛整理衣襟,他喜上眉梢道:“皇上勤政为民,治国有方,此战必胜。”
我只觉在嗓子提了一口气:“那,领战的将军如何?”
闻言,阿玛定定侧颜看我,稍加停顿才缓缓而出:“成都将军,阵亡。”
成都将军,阵亡。
简短六字,五雷轰顶。
我不知我是如何出的正室,天地万物,忽而失色。
这一树一木,再不值得。
是夜,桔意打来带有玫瑰汁子的水供我沐浴。
浸在温热的香氛里,抚摸我这一束青丝如瀑。
本是长发挽君心,无可奈何君已故。
就寝前夕,我将桔意吩咐出去,独独对镜拾起一把剪刀,挑起一绺细发一剪而断。
满人非国丧或夫亡,除此不可轻易落发。
可君已去,情难忘,唯有断发念悲伤。
人们说,人去后,会来梦里见想见的人。
可是唐澈,你从未来梦里见我。
次日清晨,桔意照旧送来一碗冰糖枇杷叶,才饮两口,便觉喉咙干痛不已,只一咳,一簇鲜血便滞于绯色帕中。
我有气无力倒在床沿,桔意惊慌失措,放下瓷碗赶去喊人。
我知道,我命不久矣。
我身子本就孱弱,外加近日祸不单行。
风寒,落水,君故,无一不在要我性命。
我也只有这一条命,老天想要,他拿去便是。只是,他老天携我去了,我可否就能见到唐澈。
那个我心心念念的人。
我的大将军,我的不知羞,我的唐澈,我的深爱。
念旧梦
鄙人成都将军,唐澈。
西南战事万分险恶,几度腹背受敌。
无奈之下,我只好兵行险招,自演一出将军假死之戏,使敌军膨胀自负,松懈警惕,我军便可如一支尖细银针,令其一击毙命。
兵不厌诈,这招虽险,可一旦成功,便可救我军于水火之中。
若要敌军相信,我军必先坚信不疑。
为此,我布下一大盘棋,里至军营,外至满城,无一不知晓成都将军暴毙沙场。
知晓实情的只有我的两个心腹,为不让父母忧虑担心,消息放出后,我便命随从将一封匿名家书送回唐府府邸。
在信里我特意嘱咐大哥,切莫忘将此事传给巴蜀佐领宋家大小姐,只需抚摸信鸽左翅,便可传讯。
信的中央,我挥笔书写对婉衿的留念: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为此知照,切莫悲伤。
待我安排妥当,果然,不出几日,战况便扭转的如我料想一样。
此战,已然胜了。
拾月上,我携众兵马凯旋而归,百姓敬仰,面见圣上。
眼前的九五之尊赏我黄金白银万两,谈笑间便要为我明媒指婚。
闻言,我慌神,赶忙单膝行军礼谢过圣上,说我早已有中意的姑娘。
宋婉衿,你可知,有多少次我都以为不会再有生还之望。
可我一心想着你,我一心想着你对我说的那句,你等我归来。
京城飘落一场小雪,秋天过了。
我自京城打道回府,整个南城的百姓都是一派仰之弥高的景象。
回到府邸,与父母叙旧。
谈天过后,我钻进房里,匆匆写下一张书信聊表心意,拍拍信鸽左翅,它便向宋府飞去。
可半柱香还未烧完,它又自顾飞回来,打开一瞧,信里仍是我的笔迹,如此反复多次。
又见信鸽,我再也等不得,快马加鞭往宋府赶去。
抵达宋府,正门两侧皆是门幡。
恰逢府里有两位姑娘准备出门,见我伫立在外,一位身着锦衣玉带的姑娘叫住了我。
那姑娘发髻中插着一支七宝珠钗,讲起话来细声细气。
她问我为何站在宋府门外,我答要见宋家大小姐寻一东西。
她挑眉问我要寻何物,我只说是一枚玲珑圆玉佩。
眼前的姑娘将汤婆子往丫头怀里一揣,只让我等着,便不紧不慢往回走去。
少焉,只见姑娘拿着那块我再熟悉不过的玉佩款款而来,她将玉佩归还于我,而后淡淡道:“宋婉衿身子弱,痨疾,殁了。”
仿若晴天霹雳,天色压抑。
我望着宋府里里外外的素色门幡,攥紧了掌心,被玉佩硌得生疼。
我冷着脸转身,上马。
见状,身后的姑娘略发焦急地问我:“你都不问我是谁吗?”
我未答话,只一发力,驰骋而去。
我知道她是谁。
巴蜀佐领宋府二小姐,宋稚音,生平最爱髻中那支七宝珠钗,钗不离髻,这是婉衿之前在信中亲笔诉于我的。
宋婉衿,宋稚音如此乖张跋扈你都不忍伤她分毫,可我对你情有独钟,你却徒留我一人观这世间苍凉。
即夜,孤枕难眠。
天微亮,梦一场。
南国初秋,秋意渐浓。
再相见欢,遥盼归期。
秋风瑟瑟,发挽君心。
永念旧梦,吾爱婉衿。
素来听闻姑娘喜爱海棠,本想堪折,无奈拾月海棠萧索,未见你爱。
于是画之,奈何浅尝辄止,不及海棠原色分毫,姑娘勿怪。
梦里,借你深爱之花,献我最爱之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