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君此去几时还

林西在学校超市熟稔地拿起苏离喜欢喝的柚子水的时候，旁边人的对话无意间传入了他的耳中。

“听说了吗？教学楼一栋那边有人跳楼了？”

“就刚才吗？”

“嗯，咱们班有人在群里面发照片呢！快看！”

“诶，是个女的啊？该不会是被男朋友甩了吧？”

林西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有些错愕地看着旁边正在从手机上索求更多信息的两人：“你们刚刚说，一栋那边有女生跳楼？”

“对呀，怎么了？”其中一个男生抬头回答道。

“能给我看看图片吗？”林西焦急地问道，心底的不安愈发强烈。

“诺……”那个男生把图片放大，给林西看。

柚子水一瞬间滚落在地，林西冲出了狭小的超市。

初夏清晨的风迎面扑在他的脸颊，“呼呼”地刮过他的耳朵，直到他到达时还是止不住。

“救护车呢！怎么还没有来！”

“大家别围在这里了！赶紧回去上课！”

“她为什么跳楼啊？”

“不知道，估计是被甩了想不开吧！或者是高考压力太大了呗！”

“苏离跳楼了？终于忍不住了吧！”

“别看了别看了，好吓人！”

林西直直地立在那里，盯着几米外的苏离——她的尸体。

“林西，谢谢你。”苏离说，林西却不知竟是她的最后一句。

认识苏离是在林西转校的第一天，因为只有苏离的座位旁边有空位，所以他就理所应当地成为了苏离的同桌。

苏离是个很安静的女孩子，安静到林西甚至觉得他没有同桌。但是后来，林西才明白，这是有原因的。

“诶，上次那个英语试卷借我抄抄呗，我忘记做了，马上就是英语课，我来不及了！”林西用手肘撞了撞苏离，笑着说。

“我……我也没写。”苏离低着头，回答。

“得了吧，我上次看到你写了，别骗人了。”林西无奈地说，“作业而已，别这么小气嘛。”

苏离愣了愣几秒，最后从书里面拿出了卷子，“有点脏，别介意。”

林西接过卷子，说了声谢谢，正打算开抄的时候，仔细看了看卷子：“我的天，你这卷子干什么了！”

英语试卷上面，有接近四分之一都被其他颜色的水彩笔或者马克笔涂抹，让人很难分辨，整个卷子也是破烂的，完全不像是前天发的，更像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面找出上个世纪的报纸，甚至还有被撕扯的痕迹。

“你卷子被洗劫了？”林西放下笔，咬了咬下唇。老实说，他真看不清。

“你抄不抄，不抄算了。”苏离没有回答林西的问题，下意识地收回了试卷。

“诶，别别别！”林西护住桌子上的试卷，“我还是抄点吧，我怕被说。”

苏离收回了手，然后又回归沉默。

他们坐的是最后一排，狭小的空间让最后一排直接靠着教室后面的墙，林西是练篮球的体育生，个子高，往后一仰，竟然发现苏离的好多课本和那张试卷如出一辙。

这是林西自己看到的，苏离是不想让他看的，从两人中间立的一大堆书都看得出来。高三书的确很多，苏离很刻苦，课外习题的书很多也没有问题，但是他们之间的书是全班堆得最高的。苏离明显是想和他隔开距离，又或是想和整个教室隔开距离。

不过林西当然不以为然，有较私人的空间他求之不得，从后门口一梭进来趴在桌子上，左上边那堆书挡住别人的目光对于他来说是件好事。不过，书堆得太多，有时候会适得其反。

“干嘛啊？这么大动静？”这天林西课间正与周公下棋，却被左边倒下的一本本书给砸醒，抬头不耐烦地看着始作俑者——两个他不认识的女生。

“马上好，你接着睡吧。”站在最前面的女生不耐烦地回答着。

林西半眯着眼，有些不爽。顺势捡起掉下的书再堆在“书山”上，却无意间撇到了苏离椅子上有一大滩墨汁。

“你们干嘛呢？”林西盯着她俩，心里其实有些一知半解。

“你还不知道吗？”刚才那个女生神情淡定，“苏离她啊，可不检点了。听说，在综合楼地下室……”

“这和你往她座位上洒墨水有关系吗？”林西打断了她的话，心里对这种人嗤之以鼻。

自己的话没有得到别人的认可，那个女生有些恼怒，但是明显不想在课间和这个“愣头青”纠缠：“你最好别管！”

苏离回来的时候，林西正在擦她椅子上的墨水。

“你……”苏离看着林西，心里一下子都明白了，“你不用帮我……”

林西把最后一张擦的纸扔进了后边咫尺的垃圾桶，靠在椅背上，双手枕着脑袋：“我就是看到了觉得不帮把手也不太好，次次这样我也顶不住。”顿了几秒，“你，是不是得罪人了？”

苏离坐下来的背一下子僵了：“她们，是不是又说什么了？”

“我没有信，也没这个心思。”林西手放下来抽出下节课的课本，“我只是在想，她们一直这样吗？”

空气又安静了下来，老师进来讲课讲了半节课，林西即将睡着的时候，苏离低声说了一句：“你不会明白的，你最好，也不要管。”

“所以你说，她们都不希望你卷进来？”胖胖的警官问道。头顶上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额头格外反光。

林西点了点头。

“那后来呢？”另一个警官继续问道。

苏离说，你最好不要管。

林西也就没有再插手。毕竟，他也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每天下午训练回来，累得就瘫在桌上，那两个来找苏离麻烦的女生有时来，通过一些幼稚又恶劣的手段想方设法地让苏离不好过。这些是林西看到的，林西也不想看到更多了。他清醒的时候会帮苏离擦一擦桌子，捡一捡卷子，不清醒的时候，更多还是苏离自己来收拾残局。

这天晚上，林西在最后的自习睡得很死。所有人都走完了，苏离最后才叫醒了他：“该回家了。”

林西揉了揉惺忪的眼睛，背起书包准备离开，突然想起来问了苏离一句：“你还不走？”

苏离疲惫的眼睛更黯淡一些，她指着黑板，上面写着她值日。

一般来说，值日生的工作白天就应该是完成了的。林西瞬间就明白了，肯定是陈钰莹和谢箐故意做手脚，把苏离逼到这个点才不得不完成。

林西当了一个月的旁观者，绕是不想插手也有点看不下去了：“你就打算一直这样被她们欺负吗？”

“她们这么欺负你，你就没打算和老师或者其他人说吗？你成绩这么好，老师肯定会管的。”

苏离疲惫地坐在座位上，声音轻轻的：“林西，你知道上一个被这样的人后来怎么样了吗？”

林西没有回答。

“她跳楼了。”苏离接着说，“我亲眼看到的，她的成绩比我还好，她和老师说了。老师出面了，但是有什么用呢？根本不能怎么样，不过是请家长而已。警察都没有过来，而警察过来的时候，是她跳楼下去之后。但是罪魁祸首，现在还是好好的。”

苏离的声音有些哽咽。

“我……我不是没有努力过，但是太渺茫了。你觉得我们班主任会管吗？他那么在乎名声，那么不爱多管闲事！现在这群人是小打小闹，我想捱过高考，我不想影响高考。”

林西盯着她，一时间竟然语塞。

“你以为她们是两个人，但是其实我们班很多人都知道，有些人暗中帮她们；有些人不想得罪她们，所以也不想出头。你还不明白吗？”

“你……还能和我说说话。”林西回答。

苏离盯着林西：“林西，你们都是旁观者。你顶多能怎么样呢？讨不到好，最后都是一样的，算了吧，免得连累你。”苏离又沉默了一会儿，“所以你也别多想我的事了，管好自己吧。”

“抱歉打扰你了，我回去了。”苏离背着书包，走出了教室。

灯光下苏离的影子忽长忽短，最后消失在林西的视野中。

过后的两周，苏离都没有来上课。林西向班主任问了原因，是病假。而和她一起没有来的，还有平时欺负她的那两个女生，不过苏离请假是两周，谢箐和陈钰莹请的是三天。

林西心中隐约猜到有些不对，而在看到谢箐回来上课的时候，额头上贴了一个浅浅的创可贴，更加证实了心里的想法。

“你们对苏离做了什么？”

“你什么意思？”谢箐环抱着手臂，懒懒地靠在椅背上，装傻地望着面前的林西。

“你们自己心里清楚。”林西眼睛微眯了一下，死死地盯着谢箐。

“你这么关心她？你和她什么关系啊？她请的是病假，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你没事问我干什么！”谢箐依旧是不认账。

林西知道这样下去没有结果，只得作罢。其实比起谢箐和陈钰莹对苏离做了什么，他更想知道苏离现在怎么样。

下午的时候苏离的妈妈帮她拿了复习资料，可是苏离刚好不在，也没有机会问。

回来的时候，那堆“书山”矮了不少，已经没有办法帮林西把左边的世界挡住。

“林西，你们都是旁观者。”

是啊，他们确实只是旁观者。

林西其实也私下在男厕所问过其他男生关于谢箐两人欺负苏离的事。没人能说上个原因，也没有人想替苏离出头。

“哎，谢箐和钰莹跟我们关系也不错，这也不好说吧，可能有私怨嘛。”

“谢箐后台硬，袁班就算想管也管不了，而且谢箐三好学生，管了也不值当。咱们也没必要和别人死磕。你这么关心干嘛？又不是你。”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过好自己的日子吧。这种事，帮忙出个头，以后过得也烦。”

林西烦躁地抓了抓脑袋上的寸发，想从苏离桌子上找到上次的文综卷子，却发现已经被苏离妈妈带走了。

心情更加烦躁了。

林西突然意识到，这个平常觉得似乎不存在的同桌，又是那么需要被存在着。

苏离终于在两周的病假后，来到了学校。而林西再次见到她的时候，是在后门门口，苏离正被“老熟人”堵在了门口。

“还以为你要逃多久呢？”陈钰莹恶狠狠地笑着。

“苏离，你胆子大了呀，我额头的伤现在都还有疤呢！”谢箐捏了捏苏离的脸，长长的美甲似乎要戳进后者的肉里。

苏离退了一步，甩开了谢箐的手，一言不发。

谢箐有些恼了，右手抬起打算直接给苏离一个耳光，那指甲下去，结合她的力度，苏离估计直接毁容。

“谢大小姐！”谢箐望着来人，努力想挣脱林西的手，但后者的力量大得惊人，她的手臂被锢得发疼。

“你今天早上是不是没吃药？在后门见人就咬。”林西的身高是接近一米九，在身高上给了两位不小的压力，而他的话，也是冷冷的。

唯有微微贴着苏离后背的胸膛，温暖，温柔。

“你放开我！”谢箐愤怒地吼道，林西的手劲是真的大，谢箐的骨头隔着棉衣都感觉要被捏碎了。

“我放开你，你们就从这里滚开。”

谢箐没说话，算是默认。

林西松了手，这场闹剧也就这样收场。

“谢谢。”苏离拿来了复习资料，“书山”再次屹立在了两人中间。

“我刚好要进来而已，而且……我早就看不惯她们做派了。”林西带起了自己那副两百度的眼镜，向后仰着，静静地凝视着左边的苏离。

苏离的中长发已经变成了齐耳的短发，前面是比之前还要厚重的刘海。苏离今天裹得很严实，估计是很怕冷。相比较半个月前，似乎没怎么变，但是人看起来却是更憔悴了一点。

“是那天晚上吗？”林西过了许久，问了一句。

“是，但是和你没有关系。”

可是林西还是觉得和自己有关系，如果他和苏离少说两句，或许也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了。

“我今晚送你。”晚自习最后半小时，林西说。

这个时候全班正在背英语，很吵。但是这句中文苏离听得又是格外清楚。

她抬头诧异地盯着林西，后者也盯着她。而林西此时，突然好想把面前的的那堆书拿掉，事实上他也这样做了。

“现在看清楚了吗？我眼睛里面说的真的。”林西把那撂书放在地上，盯着苏离说。

苏离有些脸红地转过头，但是脸上没有笑意：“为什么要帮我？”

“我，看不下去了。我当不了旁观者了。”林西说，“可以吗？”

苏离没有回答。

下课铃响的时候，林西背着书包走出后门，然后在门口绅士地等着苏离，接着跟在了人家的屁股后面。

走到校门口的时候，苏离停下了脚步，看着和自己保持了一米半安全距离的林西：“如果你铁了心要送我，那就靠近点吧，我害怕。可以吗？”

林西本能地走到苏离旁边，凑近才发现这个姑娘脸上已经有了泪痕，刚才的话也是有了些哭腔。

林西不知道那晚她经历了什么，此时，也一点都不想知道了。

就这样，伴着在昏昏的路灯还有暗暗的月光下，苏离坐在了林西电瓶车的后座，那一刻，是只属于他们的。

临了苏离到家门口的时候，深深地向林西鞠了个躬，眼泪一下子迸了出来：“谢谢。”

林西一时间都不知道怎么办，他不擅长安慰人。好在苏离说了这句话之后就进了屋，而回去的路上，林西却陷入了沉思。

“以后，我都送你。”第二天早上，林西对着苏离说。

苏离难以置信地盯着林西，到口边要说出的“谢谢”突然发现那么无力。

“你不怕谢箐他们？我不想连累你。你这样……”

“你不用管这些，”林西打断了她，指着昨天被挪到地上的那堆书，“以后别放上来了，影响到我学习了。”

然后，林西就没有再提这件事了。交流也更多是聚集在习题这些，但是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俩的话逐渐多了起来，那个角落里曾经可有可无的女孩，此时，已经是林西不可缺少的。

而林西也就在这样的打闹交流中，每晚送着苏离。这似乎，已经成为了他生活中的一部分。

“那天晚上，她俩堵住了我，还叫了另外一两个女生。她们一直都在等我出去，其实一般我下课都会很早回家，但是那晚实在是耽误了。”苏离眼底掠过在昏黄灯光下若隐若现的街道，“我们在一个巷道打了起来，她们扯着我的头发，很痛，我那晚上都没睡着觉。”

“不过，我也狠狠地还手了，谢箐的额头我用手狠狠地抠着，还有一个女生，我把她手肯定都咬肿了……”

林西在前面很安静地听着，握着方向的手越发的紧。其实不用苏离说，他也能猜到多半。他在以前的学校，是校蓝的，打架这种事情他虽然不参与，但多少也是明白的。可是第一次，他那么深深地厌恶着校园暴力，那么深深地难过和悲哀着。

谢箐显然是因为林西的关系，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对付苏离。但是像在女厕所狭路相逢这种缺德事情，她们还是干得出来。

她们在女厕所打了起来，苏离形单影只，但是也没让对面占了便宜。可是最后记处分，苏离是判得最重的。原因大家心知肚明。

林西第一次感觉到了深深的无力感，他甚至有想和苏离一起去上厕所的冲动。而苏离经过这次事情以后，就再也没有在学校上过厕所，哪怕迫不得已，也是跑到另外的一栋楼。而林西，则是尽最大努力地跟在她身后。

这种守护，林西自己都惊讶了。

“你喜欢她是不是？”一起练球的同伴“天子”直截了当地问。

林西没有回答，投了一个三分球，心底默认了。

“昨天谢箐来找我，让我对你动手。”“天子”结果栏板下面的篮球，开始运球，“我没同意，她们欺负那个女孩我一直都知道，她们娇纵惯了。”

“天子”投了一个三分，没中。

“谢箐不是好惹的，我没同意她，说你是我朋友。但是接下来，她估计不会善罢甘休。”

“至于吗？”林西捡起球。

林西投球，没进。球在撞击下反弹，狠狠地滚出了场外。

“我会保护她的，用我自己的方式，尽最大的可能。”林西坐在休息的长椅上，心里默默说，又更像是一个许诺。

转眼已是元旦，学校很是隆重地举办了元旦晚会，好不热闹。

“怎么样？”林西的肩撞了撞苏离，问道。

“年年看，就这样吧。”苏离回答。

“走，我带你去个地方。”林西笑眯眯地看着苏离。

林西带苏离去的是教师公寓的天台，整个天台因为银白月光洒下，黑暗中又那么的明亮。

“今晚学校要放烟花，从这个地方看，一定很好看。”林西手撑着后边的护栏，一脸得意。

“来学校不久，地方倒是摸得清楚呢。”苏离抬头看着天空，明亮的月亮，还有几颗闪闪的星星，“我从来都没有来过这里，第一次知道这里原来这么好看。”

“你该多看看的，那些人阻挡不了你的脚步。”林西盯着眼前的女孩，借着暗暗的月光，他第一次这么认真的看着苏离。

苏离个子不高，身形也是单薄的。脸也是只有巴掌小，纤细眉，单眼皮，丹凤眼，像蒲扇一样的睫毛，小巧挺拔的鼻子，还有不知道是不是的“樱桃小嘴”。苏离厚厚的刘海此时已经被别上去了一层，透过刘海林西可以看到上次苏离打架留在额头上的疤，比谢箐的严重，但是还好更靠近头皮。

“是不是要放烟花了？”苏离看着礼台的方向问。

“嗯，还有两分钟。”林西瞥了一眼手表，回答。

“我给你唱首歌吧，刚才正好听到有个节目也是这个。”苏离笑着说，“只不过我好久都没唱了，要是唱得不好，你别笑。”

“好。”林西微笑着点头。

苏离转身，面对着林西：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

知交半零落

……

天之涯，地之角”

苏离背后突然绽放出炫目的烟花，红色的、白色的、绿色的、紫色的、粉色的、还有好多林西都描述不出的颜色的光打在了苏离的脸上，又一一褪去。苏离的笑，在这一瞬间刻在了林西的心上。

“问君此去几时还，来时莫徘徊。”最后一句缓缓从苏离嘴里唱出，林西一瞬间拥住了她。

“新年快乐！”林西附在苏离的耳朵轻轻地说。

“你也是。”苏离因为耳朵边上的热气痒痒的，脑袋在林西的胸口蹭了蹭，脸更羞红了。

“我第一次看到这么好看的烟花，谢谢你。”苏离说。

林西转头看向漫天的烟花，是啊，真好看。

欢乐时光很快就会被“高三”这个名词给淹没。转眼间春节也是匆匆过去，紧接着的是一模，二模。那一夜的烟花在不知不觉中已是去年的事情了。林西和苏离越走越近，关系也是越来越好。接踵而来的，也是关于苏离更难听的流言。

苏离本来已经习惯了，流言与否，对她并不构成威胁，因为她以前也没朋友，不需要朋友。可是现在，苏离担心地瞟了瞟右边的林西，心里五味陈杂。

不过林西并不在意，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那些流言至少承认了他和苏离一起。虽然，文字堆砌得不太好。

“苏离，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吧。”林西笑着说，从兜里掏出来一枚硬币。

“嗯？”苏离放下手中的笔，狐疑地看着林西。

“我抛起这枚硬币，如果掉下来是花面，你做我女朋友。”林西说。

苏离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啊？”

林西把身子朝苏离这边倾了一些，轻轻地说：“我说，做我女朋友。”

苏离一瞬间直起腰板，脸一下红了：“我们，马上高考了。”

“那我们高考过后。”林西紧接着说。

“林西……”

“你不反驳就算答应了哟！”林西坏笑着，抛起了那枚硬币。

硬币在一点五秒后落了下来，花面。

“嘿嘿。”林西得意地笑着，像个孩子。

苏离拿过硬币，竟然发现硬币的两面都是花面：“你耍赖！”

林西没想到这么快被识破，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脑袋，但很认真地说：“苏离，既然他们都那么说了，不在一起都亏了。而且，我想有一个身份去保护你。”

苏离愣了愣：“林西，你知道现在我没有这个心思。”

“我说了，高考后。”林西回答。

“咱们能在同一个地方吗？”

“我会努力的，和你一起。”

“林西，”苏离笑了，混着眼泪说，“那你今天开始不能抄我作业了。”

“好。”林西知道，苏离答应了。

“这枚硬币，我的了。”苏离举着手中的硬币说。

“好。”林西笑着，凝视着苏离。笑意从心底荡漾到嘴角。

“对了，”林西一下子又想起了什么，“两周后因为学籍的事我要回之前的学校一趟。送你的事，我让我朋友帮我，他叫‘天子'，回头我给你说。”

苏离顿了顿，说了声好。

“天子”之前说谢箐肯定会再对苏离下手，林西一直都很担心。而这一天，迟迟未到。后来才知道，“天子”很仗义地帮林西阻止了谢箐请的外援。而谢箐和她的同伴们也不喜欢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做法，所以一直都没有出手。

两周很快就过去了，林西也按照要求回到以前的学校办关于学籍的事情。

而意外，也发生了。

在回来的路上，“天子”打来了电话。

“喂？”林西按下了接听，心里不好的预感涌出。

“林西，对不起……”

“怎么了？”

“苏离……你回来直接到人民医院住院部吧，我在那里等你。”“天子”挂断了电话，而此刻林西心乱如麻。

下了出租车后，他一路直奔住院部，在楼下看见了等待他的“天子”。

“她怎么了？”林西直视着“天子”，恨不得从他眼里得出答案，“你不是答应我会照看她吗！”

“我……”“天子”靠着墙，“对不起，那天晚上我去晚了一点，我以为她会等我，但是我去的时候就没有找到她了，然后我就以为她回去了，我顺着路找，没找到她。”

“后来我才知道是谢箐她们，苏离被发现的时候是有人报了警。谢箐她们下手太过了，而且……里面还有几个男生，他们对苏离也……”“天子”欲言又止，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林西听着，愤怒，无力，悲伤交杂在一起，一时间红了眼睛又不知如何是好。

“苏离她，现在怎么样了？”林西问。

“大多数是体外伤，但是脸上留了疤。主要是，精神上很受打击。”

“那群畜生呢？”

“被拘留了。但是因为没成年，所以又放了出来。现在是待在家里，学校这边给了处分，还是允许高考。”

林西无奈地叹了口气，从“天子”身边走过，步伐沉重地走进了电梯。

走到病房门口，林西止了步。他不知道，该怎么样去面对苏离。

门突然被打开了，迎面的是一个阿姨，面容看起来和苏离有几分相像，应该是苏离的妈妈。

“你是？”

苏离应声从病房那边望了过来，林西一瞬间有些无措。

“阿姨，我是苏离的同学，我来看她。”林西回答。

“哦哦，这样啊，我刚好要出去，你们先聊。”苏离妈妈说，临走又对林西悄悄说，“我家苏离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啊？不然别人怎么这么对她啊？她在学校又惹事了？”

林西愣了愣：“阿姨，苏离她，真的什么都没有做。”

“哦哦哦。那行，你们聊。刚好病房没人，你帮我看看苏离啊。”苏离妈妈还是有些不相信，下了楼。

苏离的病床是靠窗的，夕阳的光从住院楼旁边的大树漏下来，点点滴滴洒在苏离身上，洒在她手中的复习资料上。

“对不起。”林西轻轻地走到她的病床前，满脸愧意，“我……我不知道会这个样子。”

苏离看着林西，左脸有一道深深的划痕。她脸上几乎没有血色，人也很是憔悴。

“林西，”她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让人发慌，“我真的很谢谢你，你也不用自责了。你回去吧，别耽误学习。”

“苏离……”林西叫她，可是又不知道说什么，“你如果有什么，你可以和我说，我们……我们是朋友啊，不是吗？”

苏离垂了垂眼眸，微笑地回答：“嗯，我知道。我明天就去上课。”

“你……”

“她们不在，我去上课不是挺好的吗？我反正在这里也看不进去书。”苏离关了书，望着窗外抽出嫩芽的老树，在落日的余晖中一点点褪去了光芒。

林西顿了许久，说了声好。

第二天林西在座位上等待着苏离的到来，后门窜进一个熟悉的身影。林西知道，那是苏离。

苏离今天化了妆，淡淡的，但是一眼看去也精致了不少。脸上的划痕也被遮了大半，整个人精神似乎好了很多。苏离以前从来没有化妆，林西也没有想到她能有这么好看。

“看什么呢？”苏离戳了戳林西的手肘，“下课帮我去买杯柚子水，嗯？”

林西回过神，答应说：“你今天，看起来好多了。我下课马上去买。”

“林西，谢谢你。”苏离看着他，微笑地说。

审讯是晚上的时候在教室教室里面完成的。出来的时候，学校许多教室的灯已经灭了。

林西扶着扶手一步步走下楼梯，心也空落落的。

“苏离是自杀的，责任很难彻底追究到他人。”胖警官说。

林西笑了，靠在转角的教室，笑到眼泪流到了嘴角。

教室里在为“五四”青年的表演排练歌曲，是李叔同的《送别》，表演的是初中的孩子，声音听起来还很稚嫩。

“长亭外古道边

芳草碧连天

……”

林西从衣服里拿出一张纸条和一枚硬币。那是他回到座位上苏离留给他的。

“林西，我真的撑不下去了，你还是留着它找别人吧。”

林西撕碎了纸条，从阳台上扔了下去。那些白色的“小精灵”瞬间坠入黑暗。

“苏离，如果是花面，你就回来好不好？”林西将硬币抛向空中，硬币掉落的时候在栏杆上滑了一下，同纸片一同掉落黑暗。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里面还在唱着。

林西想起了那晚的苏离，闪闪发光，快快乐乐的苏离，他忍不住跟着哼了起来。

“问君此去几时还，来时莫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