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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会心动

短篇美文2个月前 (03-13)遐想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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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程皓是哭着跑回家的。甫一进家门,便跪坐在地,号得上气不接下气。

程皓现下正是那种爱装成熟的造作年纪,即便膝盖磕得“秃噜皮”,也得爬起来拍一拍然后坚强地说声没关系。能惹哭这个年纪的男孩子的事,说少倒也不少。但按照程皓“男人泪腺便是底线”的说法,程昀断定,他弟刚刚至少遭遇了“刚买的冰激凌还没咬一口就掉地上”這种等级的大事。
程昀走过去,耐着性子从自己的零花钱里分出五块钱给他弟。他大方道:“拿去,再买一根。”
小破孩程皓很嫌弃把自己当小破孩看的哥哥,但他并不嫌弃那皱巴巴的五块钱。他把钱揣进随身斜跨的小包包里,然后继续号:“哥,你快下去帮帮Mata!”


01


Mata,马它,驼。
当初程皓哭着喊着要养宠物,孩子他爹怕小型宠物经不住人类幼崽的爱抚,便一狠心咬着后槽牙牵了只羊驼回来。程皓没见过这么大的宠物,盯着Mata,吓哭了。Mata看着程皓,居高临下地吐了好大一摊口水。程皓当时就止住了号叫,并掐腰“呸”了回去。
那是程昀第一次看到人类和羊驼吵架。
这天,他看到了第二次。
据程皓所说,这天他带着Mata下楼遛弯,路过的一个姐姐因为好奇停下来盯着Mata看了好一会儿。这原本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无奈这个姐姐是个不讲礼貌的。她突然笑道:“这羊驼的毛是谁给剃的,可真丑!”
小羊驼可听不得这种话,也受不得这种委屈。蹄子一跺,“哒哒哒”地跑过去,然后就开始冲着姐姐吐口水。这位姐姐显然也不是吃素的,当场反击。人和羊驼“呸呸呸”对骂了足足十分钟,竟是不分伯仲,甚至还能在他们的眼神里摸索到惺惺相惜。
然后,无耻的人类为了获得胜利开始作弊——她竟然喝水当作中场休息!
程皓想要劝架,但这种王者战局,显然不是他一届青铜可以加入的。被逼无奈,他只得回家请兄长出山。程昀听闻此讯,反手开窗从楼上往下看。他弟说得没错,Mata的确在和人吵架,而且……落了下风。
“欺人……羊太甚。”程昀抓过他妈浇花用的花洒就往楼下跑,准备帮着他家的羊驼一起用水“灌溉”对方。谁料等他跑出单元门时,“战争”已经结束了。那个看起来至少是初中生,但心智明显刚刚上幼儿园的女生,蹲坐在花坛的石阶上懒懒地打着呵欠,而他家羊驼则依偎在她身旁,很乖,很顺,完全不像刚刚经历一场骂战。
还有,他得承认。他给Mata修的毛,的确是很难看。
程昀走过去,女生抬头看向他。
她很白,脸很圆,一双圆溜溜的眼睛让她看起来很乖巧。很难想象,这货刚刚顶着这张脸和一只羊驼激情互喷。
“你好……”程昀顿了顿,沉思半晌,“这只羊驼……是我家的。”
女生翻了个白眼,站起身子。她拍了拍裤子上的灰,盯着程昀的脸。她试图平视他,但因为身高差只能仰视,这让她脸上的“六亲不认”看起来委实没什么气势。
女生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她踩着花坛的石阶往高处站了站。
可惜,依旧差了一大截。
她努力踮起脚跟,脑瓜顶总算是勉强能跟程昀的鼻子保持在同一水平线。
程昀理解她的倔强,但这不影响程昀觉得她努力得让人感到心酸。
“那个……”程昀欲言又止,“我弟说……你和我家羊驼吵起来了?”
这是典型的没话找话。
女生回头瞟了Mata一眼,冷哼道:“是它先吐我的。”
Mata站起来,相当配合地又吐了一口。
“喏,你看。”她一脸不屑,有理有据,“就是它先动手的。”
程昀不想给一只羊驼和一位看起来还不如羊驼聪明的女生断家务官司,他决定代替Mata说声对不起,然后让此事就此过去。谁料他弟突然跑了过来,指着女生大声喊道:“明明是你先说Mata丑的!”
女生满脸不屑:“难道我说错了?”
“诚然,我哥不但手残而且审美还有问题,但Mata是无辜的。”程皓攥着小拳头,面红耳赤据理力争,“要骂你骂我哥去,Mata已经够可怜了,我不允许你这么说它!”
程昀:“……”
有时候他真的很想问问爸妈,当初是遇到了什么想不开的事,程家户口本上才多了程皓这个小破孩。
女生看向程昀,饶有兴趣:“这羊驼的毛,是你修的?”
程昀没办法否认,面带微笑地点了点头。
女生笑出声来:“您这技术,像极了我爹。”
“您父亲是理发师?”
“嗯,差不多吧。”女生摸了摸下巴,“反正他最喜欢给人剃头了。”
她伸手,摸了摸Mata额头上的绒毛,贱嗖嗖地笑道:“丑八怪,我们和好吧!”
Mata:“呸!”
于是,人与羊驼第二次1V1正式拉开序幕。
程昀左看一眼右看一眼,最后选择拉着程皓躲远些。
02


程昀趴在桌子上,看起来没什么精神。
昨天他经历了太多,身体心理受到了双层创伤。今早程皓又抢了他的包子,Mata还叼走了他的鞋。好不容易抢回鞋出了家门,结果发现自行车被人偷了。瑟瑟寒风中,他锁车的锁连着被卸得孤零零的轮子,在向他昭示着,这天不宜出门。
程昀的心,像揣了只羊驼,在“哒哒哒”地踹他。
早自习开始了好一会儿,班主任老徐才慢悠悠地推门进来。他手边还带着一个女生,几个爱凑热闹的同学已经看了过去。
程昀沉寂在“不宜出门”的恐惧中,完全没注意到讲台上的动静。
老徐干咳一声,开始介绍:“这是转校生,谢冬冬。废话我也懒得多说,你们自己相处去吧。”老徐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四下审视,自言自语,“我看看,你坐哪儿比较好呢?”
程昀懒懒地抬头,想要看看新同学是何方神圣。然后,他感觉有些肝疼。
这……这不是昨天和Mata吵架那货吗?
老徐指向程昀身边的空位:“你先坐那儿吧。”
程昀捂着胸口,有些心梗。
谢冬冬走过去,坐下,扭头看向程昀。
程昀勉强笑着主动打了招呼:“好……好巧……”
谢冬冬的眉心微皱:“你哪位?”
程昀:“你不记得我了?”
谢冬冬摸了摸耳垂,一臉“我为什么会认识你”的茫然。
程昀想:他的苦日子,应该还在后头呢。
那一天,程昀不由自主地搞起了人类观察。他会不自觉看向谢冬冬,没什么目的性,就是想多看两眼。
数学课,谢冬冬乖巧听课。
英语课,谢冬冬发音标准。
语文课,谢冬冬背诵流利……
程昀总觉事情不对,却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
他犹豫再三,终于忍不住问谢冬冬:“你有双胞胎姐妹吗?就长得跟你很像,但性格……比较活泼那种?”
“我是独生女。”谢冬冬回答得没有任何犹豫,并向程昀投过去一个“你的很问题很奇怪”的眼神。
连续观察两天,程昀感觉自己多少有些神经衰弱。谢冬冬看起来实在不像会和羊驼对骂的奇葩,但那天和Mata对骂的奇葩的确长了谢冬冬这张脸。
哦,他大抵是遇到什么灵异事件了吧。
没怎么睡好的程昀决定在体育课前去给自己买杯咖啡。
他拉开易拉罐从超市里走出来时,正巧看见谢冬冬鬼鬼祟祟向着与上课方向完全相反的方向前进……
程昀下意识地偷偷跟了过去。
谢冬冬直奔学校小树林后面的围墙走去。
学校的围墙上是有安装电网的,首先是为了保护在校学生们的安全,其次是防止学生逃课。谢冬冬轻车熟路地找到了电网缺损的地方,然后手脚并用地爬上去。
一看,就是逃课的老手了。
程昀正欲感叹“人不可貌相”时却他发现,谢冬冬挂在上面……下不来了。
她骑在墙上,两条腿先是很悠然自得地晃了晃,然后,逐渐抖成了筛子。
谢冬冬左看一眼,是学校外的自由,但是太高了,她下不去!
谢冬冬右看一眼,是学校内的安全……这么高,刚刚她是怎么爬上来的?
绝望之际,谢冬冬看见了程昀。
她向他挥了挥手,激动间高呼“救命”。
程昀叹了口气,不得不走过去并示意谢冬冬赶紧闭嘴。
“你小点声,把老徐引来,我们两个都吃不了兜着走。”程昀往前走了两步,“我应该怎么帮你?把你……推下去?”
谢冬冬舔了舔后槽牙:“你……你这是人能想出来的主意?”
“那你说怎么办?”程昀抱着手肘,仰着下巴往上看,“需要我帮你报警吗?”
谢冬冬微微一笑:“不用那么麻烦,我们可以选择稍微接地气一点的办法。”
03


程昀想,一定是他做了什么缺德事,所以老天爷才会特意派了谢冬冬来惩罚自己。
饶是他现在半睁着一双死鱼眼,看起来一脸不耐烦。但谢冬冬还是丝毫不会看脸色的一脚踩在他的肩膀上,然后觍着脸与他道:“你站稳些,千万别把我摔了!”
“为什么你逃课胡乱爬墙,最后下不来还得踩着我的肩膀?”程昀咬牙切齿,面目狰狞,“你踩我的肩膀就算了……你能不能先把鞋脱了?你知不知道你这鞋底踩人有多疼?”
谢冬冬虽有求于人,但仍旧腰板笔直。她用理所应当的语气敷衍道:“你不知道我这鞋绑鞋带有多费劲,别吵,忍忍就过去了。”
程昀真想学着Mata,吐她一脸口水。
谢冬冬虽然嘴硬,但两条腿抖得特别实诚。程昀不用看都感受的到有个筛子一样的东西在自己的肩膀上抖来抖去。
“既然害怕,就不要学人家逃课翻墙!”程昀翻了个直冲天灵盖的白眼,“我说,你能不能快点?我这老腰还没被岁月压塌呢,倒是快被你踩折了!”
谢冬冬的小脚丫子又抖了抖:“我不是没经验吗?”
“我看你逃得挺熟练的……”
“实不相瞒,我从前的学校是有一个狗洞的……”谢冬冬隐晦道明“从前逃课都是钻狗洞”的事实,但语气依旧理直气壮,“翻墙这种事,我也是第一次。”
终于,谢冬冬勇敢迈出了第二只脚,踩在了程昀的左肩上。
程昀那口被压着的气还没来得及喘匀,教导主任突然杀了出来。他老人家用自带扩音器的嗓子怒吼:“你们两个做什么呢?”
程昀被吓得一个机灵,当即立定站好,双手指尖压在裤线上,一看就是军训时训出的好苗子。只是苦了谢冬冬,脚底重心不稳,直接摔了个四仰八叉。她废了好大的力气才爬起来,和教导主任四目相对时,双方一齐愣了一下。然后,谢冬冬吸引了主任所有的注意力,程昀就这样被晾在一旁,无视了。
主任:“干什么呢你?”
谢冬冬:“我在测试学校围墙的安全性。”
主任:“但凡我是个智商正常的人,就不可能相信你这种鬼话!”
谢冬冬:“你也说了是但凡,所以我还是有试一试的必要……”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主任捏着耳朵给拎走了。人走了好半晌,哀号声依旧在空气里回荡。程昀被晾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等他反应过来这事和自己已经没什么关系了以后,体育课已经进入自由活动时间。有两个路过的同班男生发现了他,主动送上八卦:“看到谢冬冬了吗?被收拾得那叫一个惨。”
程昀干巴巴地吸了一口凉气:“她人呢?现在在哪儿?”
“在小礼堂擦玻璃。”
程昀跑到了小礼堂,虽然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小礼堂。可当他看到谢冬冬在吭哧吭哧擦玻璃时,他想明白了。
“啧啧,活该!”
哦,是的,他是特意跑来嘲笑她的。
虽然这个行为像神经病一样,但他感觉很爽!
谢冬冬倚在窗框上,风吹动她的刘海,卷起一丝倦怠与惬意。她并没有抱怨被迫劳动的意思,反而似乎很享受这种小礼堂独处的文艺。她抬头,盯着程昀看了好一会儿,问道:“你是来帮我的吗?”
程昀:“当然不是。”
三分钟后,程昀站在窗台上,吭哧吭哧擦着上面的玻璃。谢冬冬站在下面,掐腰指挥:“左边一点,再上面一点?哎呀,够不到,你是不是有点矮?”
程昀咬牙:“因为我初中的时候就已经一米八五了,被人说矮,这还是第一次。”
谢冬冬没再说话,程昀听不到身后人的叽叽喳喳。他回头,发现谢冬冬已经跑去“摸鱼”了。她坐在礼堂舞台的钢琴凳上,把手指搭在钢琴毽上。然后,一巴掌狠狠拍下。钢琴发出有些刺耳的尖叫声。
程昀的耳朵受到伤害,将手里的抹布团成球向谢冬冬丢过去。谢冬冬歪着脑袋看着落在脚边的抹布,嘲讽道:“就你这水准,不去打篮球可惜了。”
“我是故意的好吗?如果我真的砸到你,你还不得把我从窗台上推下去!”程昀吼完,逐渐淡定,“就你弹钢琴的水平,不去当钢琴家还真是可惜了。”
谢冬冬低头看着面前的钢琴,淡淡道:“哦,是吗?谢谢。”
“我没有夸奖你的意思……”
“谢谢你替我擦玻璃,我请你喝饮料吧。”
她说这话时并没有看程昀,而是拿出纸巾,轻轻擦拭钢琴上的灰尘。
谢冬冬问程昀:“你知道这钢琴是哪儿来的吗?”
“我记得是主任捐的。”
“他倒是挺大方的。”
谢冬冬挽起袖子,抬起一脚就踹了上去。眼见第二脚就要落下,程昀手疾眼快直接把人扛起来就往外跑。他一边跑一边吼:“哪有你这种对着钢琴泄私愤的!”
04


谢冬冬没什么朋友。
过于我行我素的人在集体中大多是不怎么受欢迎的,程昀表示理解。身为同桌,他理应展现出足够的包容性。然而,随着谢冬冬逐渐暴露的本性,程昀还是感觉自己多少有些高估了她的智商——她在课上玩消消乐,很简单的一关,硬是玩了整整一天。程昀看不过去,抢了手机当场代打,很快满星通关。她看得激动,当即拼了命给程昀拍巴掌。
全班安静,看向他们。
语文老师放下书,面无表情:“谢冬冬,出去。”
谢冬冬当即领命,一脸乖巧听话。
语文老师转又看向程昀:“你还好意思在这儿坐着?”
程昀也相当乖巧地“滚”了出去。
走廊,四下無声。他们两个并肩站着,看窗外乌鸦落在枝头上。因为过于安静,所以乌鸦的叫声格外刺耳。程昀倚在墙上,淡淡道:“你听,这像不像是我在骂街?”
谢冬冬置若罔闻,甚至从口袋里摸出了棒棒糖。
她也学着程昀将后脑勺倚在墙上,然后突然文艺了起来:“你说,我们为什么会被赶出来?”
程昀的眼神往谢冬冬的身上飘了飘,面无表情道:“你说呢?”
“因为你游戏打得太好了吗?”
程昀倒吸一口凉气。
谢冬冬认为自己说得很有道理。她摸着下巴,劝服了自己:“不然那么多打游戏的,怎么就只有你被赶出来了?”
程昀:“你是不是应该反思一下自己?”
到底是谁突然鼓掌惹怒了老师连累他一起被赶出来的?
谢冬冬沉思半晌,认识到了自己的问题。于是,她开始装傻,扭过头去,哼着听不出调子的歌。程昀看着她,没忍住,笑出声来。
大抵是被气笑的。
他问:“你那天为什么想要逃课?”
“逃课能有什么理由?”她歪着脑袋,漫不经心道,“当然是想逃就逃了。”
程昀摇头,纠正她道:“科学来讲,正常人逃课都是有理由的。有些人比较有梦想,冒着生命危险逃课是为了看演唱会、看球赛,或者是去哪个作家的签售会。有些人,缺乏梦想,但逃课也是为了正事。比如去网吧、打台球……虽然听起来不怎么正经,但多少也算是个目的。像你这种不惜把自己挂在墙上也要逃出去的,不扯出点惊天动地的梦想,都对不起我现在还青肿着的肩膀。”
谢冬冬虽未明言,但也认可了程昀的这番道理。她绞尽脑汁,努力编排道:“你看那个围墙,你以为它只是围墙,其实它是阻断我们自由的罪魁祸首。我不是要逃课,我只是想要努力获得自由。”
程昀说:“你住口。”
他就不该对谢冬冬抱有任何等级的期待。
因为,谢冬冬看起来就不怎么聪明的样子。
05


程昀感觉自己多少有些脸疼。
虽然他从未说过,但他自己清楚——他是有些瞧不起谢冬冬的……嗯,单指在智商这一层面上。
所以当他拿到成绩单,发现谢冬冬的成绩是年级第一时,他结结实实把舌尖咬了个溃疡。反观谢冬冬,格外淡定,只是看一眼便随手将成绩单扫开,然后继续攻略她玩了三天也没能闯关的消消乐。
这让程昀很难界定她的智商,究竟在一个怎样的层面上。
程昀看了一眼自己的成绩,沉沉地叹了口气。
中庸,庸得不能再庸。
他撑着下巴,盯着试卷。老徐进来,照例训话:“考试成绩出来了,是进步是退步,你们心底都该有点数。别拿智商不足找借口,世上没有笨小孩,只有你们这些不够努力的。”
程昀用眼角的余光看向谢冬冬。
世上没有笨小孩,但是有格外聪明的。
下课后,正准备去超市的程昀被教导主任半路截胡,抓去了训导处。程昀仔细检讨许久,也没想明白自己究竟是犯了什么“罪”。主任盯着他,他盯着主任。
想不出自己做错了什么的程昀还是不可控制的心虚起来:“您……您别这样看着我……”
主任叹了口气,神情严肃道:“谢冬冬她,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
“啊?”
程昀没太听懂,这句话是从何而起。
主任淡淡道:“那孩子,我和她妈都管不了她……平时也没什么朋友,为所欲为,招猫逗狗,我家附近那十里八村就没有不嫌她的。但我发现,你好像不怎么嫌弃她。”
程昀:“……”
他突然想起,教导主任也是姓谢的。
他还想起,谢冬冬曾经说过,她父亲很喜欢给人剃头发。教导主任,果然很喜欢给人剃头发!
所以,他的同桌是他们学校教导主任的女儿?
程昀突然有种自己攀上皇亲国戚的感觉,整个人的腰板都笔直了起来。
“如果她给你添了麻烦,可以随时来找我。”谢主任站起来,相当认真地拍了拍程昀的肩,有种白帝城托孤的气概,“我尽量教育她。”
因为谢主任的眼神过于坚毅,导致程昀再见谢冬冬都感觉有些出戏。他犹豫半晌,终于还是问道:“你给谢主任造成过什么心理阴影?”
谢冬冬歪头,茫然道:“我哪儿有那本事。”
程昀叹了口气:“不要妄自菲薄,你在给人造成心理阴影这方面,可谓颇有造诣。”
06


程皓的成绩单看起来很漂亮,遭到全家一致表扬。程昀安慰自己,他小学的时候,成绩单也很漂亮。老妈拿过程昀的成绩单,皱眉:“是不是该给你换一个补习老师了?”
“都行。”程昀漫不经心地给Mata填喂胡萝卜,每次家庭会议开展到让他头疼的项目时,他都会拉过Mata,用美食贿赂它。
他试图在一只羊驼的身上寻找到归属感。即便父母并没有说过什么重话,但他还是会下意识摆出一副“世人不懂我”的清冷气派。
“小昀,我知道你学习很努力了。可能只是没找到窍门,我们换个补习老师,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老程出马,扮演者慈父的角色。他捏着成绩单,仔细分析半晌,然后将略显艳羡的目光落在第一名“谢冬冬”的名字上,老程感叹道,“这个叫谢冬冬的孩子,学习一定很很刻苦吧?”
程昀给Mata喂胡萝卜的手颤了颤,
老程摸了摸下巴:“估摸着头悬梁锥刺股,小小年纪怕是就把头发给熬秃了吧?”
程昀手里的那根胡萝卜“吧嗒”掉落在地,滚了好远,Mata连忙追过去。
母亲以为程昀这是受了刺激,担心儿子上火的她当即连拖带拽把人推出家门:“大好周末,也不用补课,好好出去散散心。”
“啪”的一声,门被关上了。
槽点过多,无从吐起。程昀在门外干巴巴地站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被迫下了楼。然后,他在自家樓下的单元门前见到了正坐在台阶上悲伤瞭望远方的谢冬冬。
“你为什么在这儿?”程昀脱口问道。
谢冬冬回头,看了一眼程昀,转又回身看了一眼自己的脚。
程昀皱眉:“你千里迢迢跑到我家楼下……是为了抠脚?”
谢冬冬:“……”
程昀站着,谢冬冬坐着。为此,他很轻易便看到了谢冬冬的脑瓜顶。不但不秃,发量甚至相当茂盛。
谢冬冬抬了抬左脚,程昀这才发现,她的鞋是没有底的。小碎花袜底裸露在外,蒙了一层的灰。不等程昀发文,她主动解释起来:“刚刚有人遛狗不栓绳,我被那狗追着撵了二里地。人没事,但鞋底被咬掉了。”
虽然听起来挺惨的,但程昀还是下意识地觉得,肯定是谢冬冬先招惹了人家,比如当街嘲笑人家狗狗长得丑之类的。他是这么想的,但他不能这样说。毕竟,没情商是谢冬冬的专利,他不能侵权。
于是,程昀绕过这个话题,直接提议道:“上楼,我让我妈给你找双鞋吧。”
谢冬冬同意了。
儿子下楼不足十分钟便回来,还带了一个布偶娃娃似的女同学,老母亲很忧心。
待得知谢冬冬只是想来借鞋时,老母亲转又放了心,并相当热情地给谢冬冬切了一大份果盘。
正在看报纸的老程在得知儿子领回来的女同学名叫“谢冬冬”后,下意识地往人家头顶看了一眼……为什么没秃呢?
程皓看到谢冬冬,瞬间惨败。他拖着Mata,一路跑回卧室,像是在躲灾星。谢冬冬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她拍了拍程昀的肩膀,骄傲道:“上次果然是我赢了!”
“和羊驼吵架吵赢了,你有什么可骄傲的?”程昀端着老妈切好的果盘,叹了口气,“来都来了,坐会儿再走?”
谢冬冬答应了。
她像逛博物馆似的浏览程皓的卧室,男孩子的房间,风格明显。篮球明星的海报,深色系的床单被罩,还有桌面上的全家福。总而言之,很无聊。
谢冬冬盯着窗台上那盆看起来生命力很旺盛的多肉,没头没尾地问道:“你有梦想吗?”
“没有。”程昀干脆回答过后,忍不住加上一句反问,“你呢?”
谢冬冬迟疑许久。
她说:“我也没有。”
07


谢冬冬看起来很正常。
她在做数学卷子,笔尖划过演草纸,发出清脆的沙沙声。程昀很喜欢这种声音,这像是努力学习的具现化,让他感觉自己朝气蓬勃、身边所有人也都在拼搏进取。
但现在,他一脸颓相,思绪杂乱。
他问她:“你在这儿做什么?”
“上课啊。”谢冬冬抬抬眼皮,扫了他一眼。
“我问的是你为什么会在这儿上课?”程昀的声音听起来不太淡定,“我想问的是,你为什么会在我的补习班上课?”
谢冬冬皱眉:“这能有什么为什么?我又不是没缴学费。”
“你还是没理解我的意思……”程昀仔细组织了语言,“我记得,你上次考试,数学考了一百四十七分。”
“还有三分的进步空间不是吗?”言罢,她突然举起手,大声喊道,“老师,你的公式写错了。”
补习老师回头看了一眼黑板,快速更正。
程昀为了做好孩子,硬生生把一肚子问题憋到了下课休息。
他扶额问道:“你真的觉得你有补课的必要吗?”
“好像是没有。”她撑着下巴,已经将最后一道大题做完了。
这题程昀做过,绞尽脑汁耗出了黑眼圈,最后偷偷看了眼答案也没生出那种“恍然大悟”的感觉。而谢冬冬就这样一边和他聊着天、一边纠正了黑板上的错误,然后将题做了出来。
程昀有些焦躁。
“那你来做什么?”
“找你啊。”她单手托腮,“我不缴学费,他们不让我进来。既然已经缴了学费,那就不能亏。”
“你上课的时候也没学,怎么不觉得亏?”
“因为学费便宜。”
程昀:“……”
有些人说话全无道理,但又让人挑不出究竟是哪里没道理。
程昀妥协了,不再纠结于这个话题。他叹了口气:“你找我做什么?”
“不然我还能找谁去?今天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我不想自己过。”她眉眼低垂,看起来有些落寞。
程昀受其感染,善良的本性让他突然温柔起来:“你生日?”
“你不知道吗?”她歪头问他,“今天是世界爱牙日。”
“谢小姐……”程昀咬牙微笑,“我總觉得,你每次说话都在侮辱我的智商。”
谢冬冬叹了口气:“好吧,我承认,我只是单纯有些想你了。”
程昀的耳朵不可控制地红了个彻底。他抓了抓头皮,实在问不出“想我做什么”这样的话。
他酝酿半晌,小声道:“等会儿下课有安排吗?”
“没有。”
“那我们……随便逛逛?”
谢冬冬歪头看向他,轻声笑道:“其实有一个地方,我有些想去。”
08


谢冬冬想去的地方是学校。
谢小姐就是这样一个喜欢在上课时往外跑、在放假时往学校里钻的奇女子。
他们翻窗进了小礼堂,随便找个位子并排坐下。然后一并伸直腿、塌下腰,懒懒地支棱着脖子,往天花板上的望。
此情此景,很适合聊聊梦想。
“我从小到大都没有特别喜欢的事情。”从未与任何人表露过心声的程昀在谢冬冬身边突然矫情了起来,“父母让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老师说要好好学习,我就好好学习。没有人会想承认自己是一个平庸的人,所以我一直表现出的都是‘不是我做不好,只是我不喜欢做的姿态。只有自己懂得的无力感,是世界上最累的叛逆。”
谢冬冬扭头看向程昀,眨了眨眼。
程昀继续道:“从前,我还能自我欺骗,认为自己只是不够努力。认识你之后我才知道,我只是不够聪明而已。我没有和你抱怨的意思,我只是有些好奇,你的学习成绩那么好,为什么谢主任还是一副每天很头疼的而样子。”
谢冬冬思考半晌,目光落在先前被她踹了一脚的钢琴上。
“从前啊,我也是有梦想的。喏,那架钢琴,原本是我的。我想成为钢琴家,想要走艺考去音乐学院。但家里人觉得很浪费我的文化课成绩,所以拒绝了我。甚至连我的钢琴,都被送来了这里。”谢冬冬起身,向舞台走去,“要听一曲吗?”
程昀想,自己一定会听到天籁般的琴声。
可惜,他听到的是魔音贯耳。
那不是难不难听的问题,那是每一个音都不在调子上的问题。程昀从未想过有人能将钢琴弹出钢铁厂的声音,程昀更未曾想过搞出此等噪声的少女竟然立志想要成为钢琴家。
“我觉得,你家里人不让人走艺考,应该也是考虑了很多。”程昀委婉地说道。
谢冬冬没辩解,走回到程昀身边,坐下:“你有想考的大学吗?”
“农大。”
“为什么?”
“听说食堂的东西好吃。”
“这不也是梦想吗?”谢冬冬伸了个懒腰,“我决定了,明天开始,每天都要给你补课。”
“为什么?”
“因为我也想去农大,但只有自己去太无聊了。”她看着他,一双眼睛晶莹剔透,“你得陪我。”
尾声



程昀是在大学的新生欢迎会上知道谢冬冬弹琴并不难听这件事的。
不止不难听,甚至还很好听!
谢冬冬表演完毕,做到程昀给她预留的位子上。
“骗子。”他说,“果然不该相信你说的话。”
谢冬冬笑着露出一对虎牙:“我还有好多惊喜是你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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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将他藏在心底,连同那一年的加州时光,沉淀成一个梦中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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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将他藏在心底,连同那一年的加州时光,沉淀成一个梦中的秘密。01诗歌里说,思念一个人,就会做梦。在那些缠绵悱恻的梦里,瑞希不止一次又见到了他。年轻温柔的美国大男孩,他的淡金色小卷发,还有南加州灿烂的阳光,时光仿佛回到了那一年,冲击着自己苍老的心。从惘然中醒来,把思念关回去。终归还是日复一日平淡地生活...

周游

周游

1他在早晨被响了两遍的闹钟吵醒。凌乱散落在桌子上的药丸,身边女孩手臂上的刀疤,所有都在刺激着他的神经。他僵硬的伸手探了探陈好的鼻息。所有一切都在一瞬间摧枯拉朽的碎成了渣。万籁俱寂。有泪水划过脸颊。他愣了许久,才拿起桌上的那张纸。上面写着一行清晰娟秀的字。“现在是凌晨一点半,我是陈好,没有受到他人指使...

一日爱情

一日爱情

我许下了一个诺言。 我会陪他一辈子。 1.我是被邵桦蹭醒的,被子拱起一个大弧,两腿间藏了个人。 他磕磕绊绊地把东西替我带上,又埋头熟练地将它弄湿。 我半眯着眼睛醒神,中途看到他从被子边缘探了一下脑袋,应该是在确认我是否醒来。 他随意瞧我一眼,再次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