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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尔本星光黯淡

短篇美文3个月前 (03-01)遐想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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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生最遗憾,他为她摘下的那颗星,再没机会送给她



01


叶辛再遇到顾青河是在墨尔本,彼时四大满贯赛事之一的澳网公开赛女单决赛正在墨尔本公园内的网球中心举行,李娜对决斯洛伐克选手齐布尔科娃。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眼就在观众席上看到了他。

时光对他真是宽厚,他仍旧还是从前的模样,看到比赛进入胶着状态时眉头会不自觉地微蹙,薄唇会微微抿成一线。

直到看到他身旁递过来一瓶水,叶辛才忽然发现,原来,他并不是一个人来的,身边还有一个温柔体贴的女友。娇娇俏俏的女友似乎并不喜这种赛事,有些无聊地将头依偎在他的肩头,他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说什么,继续转头看球赛。

最终,比赛以李娜6:0锁定胜局,捧回她职业生涯第二个大满贯冠军。

现场欢呼声不断,媒体说尽溢美之词。似乎全世界都已经忘记,四年之前她在职业赛事WTA中遭遇四连败时所受的指责和冷眼。

四年前,是了,叶辛忽然记起来,四年前的赛场观众席上,顾青河还陪在自己身边。而如今,陪在他身边的,已是另一个人了。

李娜上台领奖的时候,现场的球迷进入疯狂的状态,齐齐站起来挥舞着旗帜。人潮涌动,叶辛回神才发现顾青河不知何时已离开了位置,消失在了人群中。

喧闹的球场里,她一个人坐在那里呆呆的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很久,比赛选手早已离开,球迷们也陆陆续续散场,她才从观众席上起身离开。

走到场馆出口的时候,忽然被挡住了去路。

叶辛抬头,胸腔里似有海浪回响。四年了,她头一次离这个人这么近,近得连他身上的古龙水味道都清晰可闻。

顾青河看着她,“好久不见。”

叶辛望着他的脸,“其实,你可以当没看到我,或者,就把我当成路人甲乙丙丁,这座场馆据说可以同时容纳14820名观众,你可以就把我当成其中之一。”

顾青河的眼里融着幽深的墨色,“叶辛,你还是那样骄傲自我,一点改变都没有。”

叶辛觉得心像被钝器击中,一阵尖锐的疼。她落寞地笑了一声:“是啊,我一直是这样的人啊……”

有个娇俏的身影从场馆走出来,是陪他一起看球赛的女伴。

“青河,不好意思,等久了吧?都怪我大意,将丝巾落在座位上了……”看到站在顾青河面前的叶辛时,她忽然顿住,“这位是……”

没等顾青河回答,叶辛便笑着说:“你不必费心认识我,我想以后也不会再有机会见面了。”

顾青河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而后自嘲地笑了笑:“是啊,你从前就说过的,最好这辈子都不要再见面了。”然后他便拉着女友转身离开。这一次,他没有说再见。

她知道,他们之间,是真的不会再有机会相见了。

此时天已经暗下来,墨尔本公园街灯如栉,将他离开的身影拉得修长。叶辛抬头,南天极附近几颗亮星璀璨如昔,那是南天银河最亮的部分,南十字座。

分手回国的时候她想,只要还在同一片星空下,就算只剩她一个人也没关系。

可是当她爬到北京西郊的山上,望向星空璀璨的北天银河时才忽然意识到,因为纬度的关系,在北半球的中国,根本看不到澳大利亚星空中抬眼可及的南十字座。全天星系88个星座,她却再也看不到曾和他看过无数遍的南十字座。彼时她才真正意识到,原来他们之间所有的联系都已被自己亲手斩断。她蹲在漫天星光下,绝望地哭出了声,终于将分手时未流过的泪尽数宣泄。

而如今,她再次站在澳大利亚这片广袤的土地上,她甚至已经分不清,仓促决定来墨尔本时,自己心底真正想的,是看澳网比赛,还是南十字座,抑或是他。原来,分开那么久,她仍旧渴望再见到他。

她真的见到他了,可他的身边早已有了另一个人。他曾经对她极尽温柔,而如今这份温柔,尽数都给了另一个人。

夜风穿堂而过,她站在空落落的场馆里,身影寂寂。



02



叶辛第一次遇到顾青河,是在2010年的7月,她二十一岁,作为交换生从北京来到墨尔本。墨尔本和北京相距11000公里,冬令时差2小时,夏令时差3小时,季节颠倒,在北京还是盛夏的时候,这边已是隆冬。

她后来不止一次想过,如果那一晚,她没有被那个天文爱好者交流论坛里的某个帖子吸引,没有被好奇心驱使去看那场南十字座流星雨的话,或许后来的一切都会变得不同。

那个晚上,她被导师交代第二天有个重要会议要参加,需要她担任翻译,她埋头做相关材料的准备工作,休息时浏览论坛看到了那个帖子。她咬了咬牙,丢下正在准备的功课,赶赴墨尔本的城郊。

她到的时候,那里已经聚集了大帮的天文爱好者,一个个都用三脚架架好单反相机,等待流星的到来。她找了一个空地坐下,拿出相机和支架,准备安装。

她正忙碌着,有个身影扛着大袋的摄影器材,在她身边的一个空位停下。叶辛看了一眼他的工具,吓了一跳,居然是sigma的2.8光圈变焦镜头,光这镜头市值就要二十二万人民币。看到对方的专业相机,叶辛看了自己总价两万的摄影器材一眼,默默地表示嫌弃。

顾青河回过头来正好对上叶辛的视线,淡淡地对她笑了笑,“有这个今晚也不一定能拍得到想要的画面。”

居然是华人?叶辛眨了眨眼。正要问他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可他却已经转过身去准备固定支架和相机,忽略了她的疑惑。

两个小时后,之前还晴朗的夜空开始乌云遮日,叶辛才恍然明白过来他之前那句话的意思。天文拍摄受天气影响很大,这种天气怕是连流星也看不成了,更何况还要拍摄它的轨迹。

叶辛跟着人群开始收拾器材,可是那个预测天色会变的人却反而在空地上搭起了帐篷。叶辛不解地看向他,却见他也正好望过来。

他英俊的脸在深蓝的夜幕下似乎带着某种魔力,他说:“你信不信,这场雨过后,夜空会有另一番景色。”

叶辛觉得自己一定是受了魔障了,才会鬼使神差地留下来。在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叶辛躲在帐篷里,澳大利亚冬夜的雨裹挟着冰冷的湿意一寸一寸浸入身体,她冻得连牙关都在打颤。

顾青河看着冻得连嘴唇都发紫的姑娘,将自己的大衣裹在她的身上,无奈地叹了口气:“早知道你这么怕冷,就不该把你留下来。”

叶辛乌黑的眼睛看着他,被冻得声音都带了鼻音:“谢谢。”

顾青河看着裹得像个粽子似的叶辛,只露出一双眼睛,忽然觉得想笑。

叶辛看着他,呆呆地想,这人笑起来可真好看啊。

帐篷外头的雨淅淅沥沥下了近两个小时,就在叶辛模模糊糊要睡过去的时候,就听到顾青河在外面的惊叹声。

叶辛睡意顿消,裹着大衣爬出去,也被惊呆了。

雨水带走了空气中的灰尘,放晴的夜空真正像被水洗过一般明亮澄净。她甚至还可以看到距离银河系十几万光年以外的河外星系朦胧的影像——大麦哲伦星云和小麦哲伦星云。那实在是太奇妙的景象。

顾青河调好相机的角度,将南天一角的几颗亮星指给她看,“那就是南十字座,十字形下方便是南天极。那曾经是大航海时代南半球的航海家赖以指明方向的星星。澳大利亚国旗上的那几颗星星,便是代表着太平洋上空的这个南十字座。”

满天星光下,他的侧脸认真而又柔和,为她讲述一个又一个星座。叶辛一直觉得澳大利亚的国旗很丑,可是经他这样一解释,那样乏味又无趣的图案里居然藏着距离地球7500光年的星星,她觉得那真是世上最浪漫的国旗。 

那个晚上,出于隐秘的私心,叶辛借口留念拍到了她人生中和顾青河的第一张合影。照片里的自己裹得像个粽子,换成平常的任何时刻,都是叶辛会第一时间毁掉的丑照之一。但是,照片里的顾青河像棵温柔的树立在她的身旁,让她觉得,那真是最美好的一张照片。

直到分开,她才有些悲哀地想起,她似乎连这个人的名字都还不知道呢。可即便知道了那又怎样,澳大利亚华人数量四十余万,过了这一晚,他们也只能相忘于江湖。

这个晚上,叶辛的爱情伴随着重感冒一同来到,她甚至连还击之力都没有。



03



第二天喉咙发了炎,叶辛吞了片感冒药,昏昏沉沉地赶到学校。

导师是个超级工作狂,见到叶辛就问她今天的翻译工作准备得怎么样了,并强调说来的是家跨国珠宝设计公司,即将在墨尔本设立分部,有意对他们的设计专业抛出合作的橄榄枝。所以,这次的任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叶辛打了个喷嚏,想起昨晚看了一半的资料,正要解释,听到导师说这次表现也算进期末成绩里,她心虚地吞了吞口水,什么也没说。

但叶辛向来是临时突击的高手,瞬时记忆惊人,借着上厕所的时间将剩下的一半资料装进了脑子里。所以,她见到考察团时,脑子里盘旋着的都是各种专业词汇。

然而抬眼看到领头那人时,刚刚硬塞进脑海的词汇就忘了一半。有人介绍说,这是D&Q公司的二少爷顾青河,代表执行董事长来进行合作方资质考察的。

会议开始,叶辛还是愣愣的,还有点晕。导师戳了戳她的手臂,示意她开始。

真要命,kimberlite中文什么意思来着?她刚刚明明看过,怎么就想不起来了呢。

她正着急,就看到顾青河眼中带笑,温柔地过来解围,他用英文对导师说:“不需要翻译了,直接用英文说就可以。”

你看,她能怎么办?他那样温柔,又那样好看,她会喜欢上他,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啊。

会议结束的时候,双方代表在一起拍了张合照。这一回叶辛倒是没有像粽子那样傻气,却换了一副呆滞的模样。她简直想哭,为什么和顾青河同一个画面出现的时候,她就不能显得美一点呢?美得让他一见她就忘不了,就像她对他一样。

拍照完毕,顾青河站定在她面前,“小丫头,居然还能再见面啊。”

叶辛吸吸鼻子,仰起脸回答:“是呀,简直像做梦一样。”

结果那个晚上她真的做了梦,梦里的他在墨尔本郊外的星空下,笑得好看又温柔。梦里的自己居然对那个人说:“顾青河,我喜欢你。”结果还没听到他的回答,她便被自己定的闹钟给吵醒了。

她脑袋空空地坐起来,才想起来导师交代的任务——当顾青河的贴身导游。

她想,或许是趋利避害的本能,才让她没将那个梦做完。如果顾青河拒绝了她,那她该有多伤心啊。如果顾青河接受了她……那果然还是个梦吧。

她甩甩头,第一百零一次对着镜子练习好面对顾青河时自己嘴角该以怎样的弧度弯起才最好看。

她看向床头柜上的照片,低声喃喃:“姐姐你看,我喜欢他喜欢到这样费尽心机……”照片里的姐姐温柔无声地笑着。

她静静地坐着发了会儿呆,然后拨通了顾青河的电话。

那一天的行程,她和顾青河从墨尔本一路北上,去到科西阿斯科山,绵延1035平方千米的覆雪区使这里成为越野滑雪的最佳场所。

他们换上装备,在长长的雪道上驰骋,偶尔会摔在厚厚的积雪里。每次她摔倒,顾青河都会紧张地问她有没有摔痛?她想,他真是个绅士,永远都这么温柔。搞不好他或许也有点喜欢自己,才会那样紧张。

她贪恋他的温柔,有时会故意让自己摔倒。没想到那一下摔得太狠,直接磕在了石头上,疼得脸都白了。顾青河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他慌乱地叫着她的名字,不停地问她哪里痛?

叶辛看到他额头上急得冒汗,她疑惑,难道自己装得太过分吗,他怎么会急成这样?顾青河帮她查看伤处,青了一大块,看起来格外严重。但她没告诉他,从小她就是疤痕体质,轻轻磕碰一下就会青紫一片。这样难得的机会,傻瓜才会放过。

于是那一天,叶辛是趴在顾青河的背上回的酒店。当他准备要叫医生来看看的时候,叶辛连忙心虚地拦住了他,表示用药酒擦擦就好。医生一来,她就什么也装不成了。

顾青河偏头深深看了她一眼,看得她几乎心虚得低下了头。就在她以为他看出了什么的时候,他转身去打电话,问总台要了一瓶跌打药。

他手拿药酒示意她将裤管挽起来,叶辛才反应过来,他这是要亲自给她上药吗?她简直受宠若惊,结结巴巴地表示不需要,她自己就可以。

可是向来温柔的顾青河坚持起来却完全不容拒绝,他动作轻柔地用碘酒将伤处消毒了一遍,然后抹上药酒,看着她的眼睛说:“会有点疼,忍着点。”

叶辛被他的目光晃得有点晕,一股剧痛从伤处传来,她一点防备都没有地惨叫出声,苦苦维持的淑女形象瞬间消失殆尽。

忽然她又鬼使神差地想起了那个梦,更鬼使神差地将梦里的话说出了口;“顾青河,我昨晚梦到你了。梦到我对你说,我喜欢你。”

顾青河的手突然顿了下顿,他看了她许久,然后忽然轻轻地笑出了声:“那可真巧,我也梦见了你。”

电影《新桥恋人》里有句名台词——梦里出现的人,醒来时就该去见他,生活就是那么简单。

原来,真的就是这样简单。



04



成为顾青河的女朋友,就像做梦一样。

顾青河是个太称职的恋人,会为她制造各种浪漫和惊喜,他会带她去马布岛浮潜,看珊瑚和热带鱼,也会带她去新西兰的特卡波看世上最美的星空,看璀璨银河和大团星座。他会记得她的生日和各种节日,送她满屋子的香水百合,尽管她对花粉过敏,却依旧打着喷嚏甜蜜地接受。

她沉浸在梦境般的热恋中,甚至忘了问他,在他的梦境里,他们发生了怎样的故事。她想,他对她这样好,除了他也喜欢她,怎么会还有别的理由呢?

自己也是被他爱着的——这是顾青河送给叶辛最致命的错觉。

如果他对她再稍微差一点,如果她能保持稍许理智来想清楚来龙去脉,到最后她发现真相时就不会那样狼狈。

那天叶辛原本只是想做个女朋友该做的事,恋爱大半年,她似乎还未给顾青河做过一顿饭。于是在浪费了五包面粉,拉响了四次厨房烟雾警报器之后,她终于从锅里捞出了饺子。

她带着饺子到达顾青河办公室时被告知他去了机场接人,叶辛有点郁闷,难得秀一下厨艺他居然不在。他的办公室很大,里面连着起居室,壁立式书柜占了起居室的整面墙。

她发现他的藏书相当丰富,各式各样的书装满了整个书柜。然后她在一个格子里发现了一本相册。相册里大多是他多年来拍的星空图,她这才知道原来他去过那样多的地方,拍过那样多的星空。

当她在相册里看到自己时,愣住了。并不是当时在墨尔本郊外她拖着他拍的那张,而是更早,在两年前,姐姐的葬礼上,抱着姐姐的照片哭得声嘶力竭的自己。这张照片不像别的照片那样被夹在页册里,而是像书签一样被放在页面之间,似乎主人常常拿出来看。

叶辛的手开始发抖,心里一个可怕的念头隐隐约约地冒出来。当她翻到下一页的时候,她看到了顾青河和另一个男人的合照,照片背面写着:和大哥摄于东非大裂谷。

眼泪毫无预警地落下,原来那个男人是他大哥,世界怎么这样小……

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隐约有争吵声传来。起居室的门轻轻地掩着,外面的人似乎并没有发现里面有人。

“我不同意。立刻跟那个女人分手。”听到这个声音,叶辛浑身都开始颤抖。当初姐姐在分手之后曾无数次给这个声音的主人打过电话,她至死都不会忘记。

“然后让她和她姐姐一样,为爱得抑郁症自杀吗?”

她头一次知道,原来顾青河也有说话那么强硬的时候。

“我承认她姐姐的事我也有错。但是青河,你不能犯傻,你不能因为可怜她而跟她在一起……”

“我自己的事情我心里有数。”顾青河不耐烦地打断他大哥的话,“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原来一切都是假的,原来他只是可怜她。叶辛蹲在那里,直到脚都蹲麻了还是没力气站起来。外面的日头渐渐西斜,起居室里越来越昏暗。她终于忍不住无声地哭起来,顾青河,大骗子。

顾青河看到叶辛从起居室里出来的时候,脸上浮现起慌乱,“你什么时候来的……”

她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泪又开始滚落,“我好不容易来找你一次,可是你却不在,我只好在里面睡过去了。饺子早就冷了。”

他似乎明显松了口气,然后耐心地哄她:“没关系,冷了我也会吃的。”然后就真的开始往嘴里塞,还装出一副很好吃的样子,眼角眉梢溢满温柔。

他明明对她这样好,怎么就是可怜呢?叶辛看着他,看着这张好看的脸,心里一个模糊的声音响起,果然一切都只是自己的一个梦啊。

而现在,梦该醒了。



05



那天之后,叶辛开始变着法子地无理取闹。

顾青河这段时间本就忙得不可开交,经常加班到凌晨,叶辛就专挑他疲累的时候闹,一会儿嫌弃他最近都没怎么陪她去拍摄星空,真的陪她去了她又开始埋怨他没有整晚通宵坚持,总是熬到一半就睡过去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干吗,只是想着,这样的自己,难道他都可以忍受吗?可是无论他被闹腾得多累多烦,眼睛里都熬出红血丝了,却依旧不曾对她发过脾气,反而会改正每一个她所嫌弃所不满的。

两个人都在这场折腾中变得疲惫不堪。

终于有一天,叶辛决定结束这种折磨。那是个晴朗的夜晚,他们来到澳大利亚南部的塔斯马尼亚,那里是澳洲最靠近南天极的地方。大团的星云清晰可辩,南十字之畔,挂着全天第三亮星半人马α星。

在这样美的星空下,叶辛说:“顾青河,我们分手吧。”

顾青河似乎愣了一下,眼睛里似有暗波涌动。他动了动嘴唇,过了好久才发出沙哑的声音:“为什么……”

她转头看他,以一种无限轻松的口吻道:“你不知道吧?我姐姐就是为了你哥哥自杀的……我本来就打算等你爱我爱到不能自拔的时候再告诉你真相的。我这样伤害你,你哥哥也会伤心的吧,我要让他也尝尝眼看着亲人痛苦的滋味……”

“是从一开始就设计好的吗?”

如果不是知道真相,叶辛在听到那样沙哑的嗓音时差点要怀疑他至少有那么一点点喜欢自己。不过她已经受够了自己这种一厢情愿的错觉了。

“是啊。不然难道你以为我是因为真的喜欢你吗?”

他狠狠地盯住她,“哥哥不喜欢我和你在一起,难道你不觉得一直缠着我才是报复他最好的办法吗?”

叶辛的心抽了一下,强迫自己迎上他的目光,“哦,那你可能还没发现,我另一个缺点就是爱钱啊,你要是惹恼了你哥哥,被经济管制之后还有什么呢?”

“叶辛,别闹了。”他头一次用这样低落的语气和她讲话,“虽然不知道你究竟在生什么气,但要怎样你才会消气……”

“我没闹。顾青河,难道我说我要天上的星星你就会摘给我吗?”叶辛讽刺地看着他,摊摊手表示遗憾,“你看,你不能。”

“以后,我会有新的生活,新的爱人。也祝福你,拥有全新的人生。”叶辛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一遍一遍在心里对自己说,不要回头,叶辛,一回头你就没勇气离开了。

她骗了顾青河,她并不恨他的哥哥,姐姐的抑郁症并不是因为失恋才患上的,而是遗传。可怕的遗传。

当她发现越来越难控制自己的情绪时,她想起了曾经医生给她的忠告,如果病情加重,她需要入院治疗。抑郁症,那是如鬼魅般伴随一生随时会复发的病症。他是那样温柔的人,一定会陪在自己身边照顾自己。他可怜她,但那并不是爱。她不能仗着他的怜悯,将她桎梏在自己身边。

他是属于浩淼星空的,所以,她该放他自由。

最初分开的那两年,她自虐般地看过无数遍《新桥恋人》,当她看到那句“梦里出现的人,醒来时就该去见他,生活就是那么简单”时,每次都会忍不住哭出来。

她所爱的人,无数次出现在她的梦境里,可是她不能去找他,她甚至不能让他知道,她其实一直爱着他。



06



叶辛决定离开澳大利亚的那天是个大晴天,阳光大片大片地从机场透明玻璃里洒进来,暖洋洋融了她一身。

还有五分钟,墨尔本飞北京的航班就要开始登机了。她想,这一次离开,应该再也不会回来了。

候机厅里的电视屏幕上,正在转播一场珠宝公司的新品发布会,是D&Q公司今年的主打产品——命名为BPM37093的钻戒。

那真是个奇怪的名字,却丝毫不妨碍戒指的光彩夺目,六爪戒托上衬着被切割完美的钻石,在灯光的映照下格外流光溢彩。

那是来自顾青河的设计作品。她有些酸涩地想,那或许是他要送给女友的求婚礼物。

果然,下一分钟主持人便开始邀请设计师出场,她看到镜头里的他一如既往的英俊挺拔。

此时提醒登机的广播已经响了好几遍,主持人已经开始将话题往作品设计灵感方向引导。那该是他们之间的甜蜜故事吧,因为她看到镜头前的顾青河又露出了她曾经无比熟悉的温柔神色。

没有她的牵绊,他果然过得很好。这就已经足够了。

而她的余生,都将会用来遗忘他。

她最后再深深地看了一眼他的脸,然后,像多年前一样,头也不回地走进了登机口。

身后的电视镜头里,她爱了那么多年的男人所说的话,她将永远地错过了。

他说:“在南十字座之畔的半人马座里,藏着一颗名为BPM37093的白矮星。那是一颗衍化到末期的恒星,在浩渺的宇宙里,它花了亿万年时间逐渐冷却、变暗,最终将构成它的碳结晶化。所以,BPM37093是一颗悬挂在星空中的钻石,这颗钻石的直径达4000公里,相当于10的34次方克拉。我曾经喜欢过一个小姑娘,可是她并不爱我。她和我提分手的时候说想要天上的星星,问我能不能办到,那时候我回答不出来,等我可以回答的时候,她却已经不在我的身边。”

主持人还要再问些什么,可顾青河显然已不想多说。

他从发布会现场出来,正好接到哥哥的电话,恭喜他新品发布成功,并问他大嫂这几日在澳洲玩得如何?

他表示一切皆好。

良久,彼端传来哥哥的道歉:“我知道,对那个小姑娘,你多少还是有些遗憾的。”

他只是笑笑,并不回答。

很多年前,他陪着哥哥去那个为他自杀的女孩的葬礼,他看到了那个哭得几乎闭了气的小姑娘,是那么可怜。几年后,他居然在墨尔本浩淼的星空下再遇到她,他甚至都不清楚自己为何能那样清楚地认出她来。

在她冻得瑟瑟发抖忍不住靠过来的时候,在她翻译不出单词可怜巴巴望着他的时候,在她大笑着和他一起扑入科西阿斯科山厚厚的积雪里的时候,每一次,他都觉得心间似有星光撒入,那分明是心动的声音。

他曾经有想过瞒她一辈子也好,只要不让她知道哥哥的事,她或许就会一直待在他身边。可是她却说,一切从一开始就是假的。

她真是个狠心的小姑娘啊。结束得毫不留情,丝毫挽留的机会都不曾给他。

他花了四年的时间设计出这款钻戒,只是他再没有机会,亲自为她戴上了。

而自她离开后,他仰望的星空,永是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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