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想起你

和许多人一样，一周七天里，栗欢最最喜欢的时间，就是周五下班之后。

正是傍晚五点半，夏季的夕阳还带着炭火的余温，金色光辉穿透雾茫茫的天空，照射在高耸的大楼外侧，钢化玻璃反射出琉璃的光色，偶尔还能幸运地遇见彩虹。

栗欢喜欢在这天下班之后，等同事们陆续走光，才慢慢地从座位上站起来，伸个大懒腰感受夕阳的余温，像来自小王子星球的玫瑰色温暖。

公司楼下停着密密麻麻的共享单车，赤橙黄蓝各色，下班时间一窝蜂地被人骑走，像蜂群飞离蜂巢。

栗欢解锁了其中一辆，骑去三源里菜市场买菜，遇到好的番茄和奶酪会买一些，回去做番茄意面，剩下的奶酪掰一点放到天台外面，半夜椰子会过来吃。椰子是只灰蓝色毛发的英短，栗欢住处某位邻居房客的猫，喜欢吃奶酪。

椰子是栗欢叫的，那位神出鬼没的房客主人叫的是它的英文名，coconut。他一定是太忙了，没照顾好猫，椰子时常吃不饱。若是栗欢忘记关厨房的小窗户，它会钻进来找吃的，常常打翻调料罐。

栗欢租住的房间不大，有厨卫暖气和空调，大半个天台都是栗欢可活动的地盘。她去花圃搬回十几盆多肉栽在上面，还有一棵橘子树。就是夏天有点热罢了，附近的鸽子和野猫会过来拉屎，以及雾霾天的灰尘，需要不时地清扫。

周五的夜晚最弥足珍贵，尤其是空气不错的夏夜，栗欢最最喜欢做的事情就一边躺在天台的摇椅上喝啤酒看剧，一边等着电脑那头男友张家安的视频连线。每周五晚跟男友约定视频聊天，这才是她最最喜欢周五晚上的主要原因。

但今晚跟以往不同，张家安迟迟没有出现。

倒是椰子闻到奶酪的气味，循味而来，圆圆的一团灰蓝安静优雅地吃着放在地上的一小块奶酪，吃完感恩似的绕到栗欢脚下蹭蹭她的睡裤，仿佛在说：“以后要继续放奶酪哦，我还会再来的。”

张家安的头像还是没动静，栗欢等得有点困，凄厉的一声“喵呜”伴随着汽车急刹撞到什么的声响，把她从睡梦边缘抓回来。

栗欢冲下去救猫，肇事车已经消失不见。

半个小时后，和平里的宠物医院，兽医取下椰子脚脖子上的圆形铭牌，上面刻着一串电话号码。

栗欢拨打过去，对那头的人说：“你的猫被撞了，在和平里这儿的宠物医院手术。”

接近深夜一点，已经很晚了，栗欢在宠物医院的主人休息区睡着了。梦里只感觉到有什么巨大的阴影覆盖下来，她下意识地睁开眼，看到一张英俊却冰冷无情的脸，好似索命的阴间使者，惊得她从沙发上弹起来。

“Coconut呢？”他冷漠地问，那眼神紧紧地锁定栗欢，像警方锁定犯人。

栗欢指着里间的手术室，自己明明没做错什么，面对他时竟生出一丝胆怯：“在……在手术……”

兽医正从那头开门出来，朝着他们这里喊了一声：“手术英短的主人过来一下。”

男人朝那头走过去，回头冷冷地命令栗欢：“你也来。”

椰子骨盆被撞裂，动手术上了七颗钢钉。在骨盆恢复之前，它的右后脚是瘸的，不能很好地走路，兽医说至少需要一个月的住院静养时间，以后会慢慢好，亦能正常走路。

尽管栗欢说清了来由，椰子的主人也不相信她是救猫的人，他更相信她是虐猫的人。栗欢在他签字时看到他的名字，封厉，职业是律师，不由得暗暗叫苦，这真是一个很难相信别人并且很能整人的职业。

事发路口没有监控，栗欢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实在太难了，加上她有点点心虚，毕竟椰子是去天台吃奶酪回去时被撞的。不早不晚，她多少有点责任。

听过兽医的话，封厉严肃的脸色缓和不少，和栗欢一起走出宠物医院时，他才注意起栗欢来。

乱糟糟的丸子头，穿着睡衣睡裤，踩着人字拖，睡衣裤上沾着些coconut的血迹，一脸无辜地望着他重复：“封律师，真不是我撞的，是一辆汽车撞的。我救了猫，不图你什么回报，可你别冤枉好人行不行？”

她知道能找出更有利于自己的说法，但她向来不是个很聪明的人，尤其是在紧张时刻，脑子会一片空白。毕竟她看过《傲骨贤妻》《胜者即是正义》这样的片子，知道律师有把黑说成白，把白说成黑的能力。

他穿一身笔挺的西装，像港剧里那些英姿飒爽的律政主人公，样貌是很英俊，但人也很冷漠。她中文说得很流利，但多少带着点港台腔，和那位华裔兽医交流时夹杂着英文和粤语，他说粤语的时候嗓音更加低沉好听。

他的车子就停在宠物医院外面，栗欢走到路边打车时，他已经把车子开过来，把副驾驶座的车窗降下，像命令似的：“上车。”

栗欢也就乖乖上车了，她能去哪儿呢？毕竟他就住她隔壁啊。

说起来，栗欢是见过他的，而且不止一次见过他和他的车子进出住处。

他们住的是四合院改造的房子，房东是栗欢的大学教授，退休移居温哥华。四合院前面两个院落出租给人做了设计公司，后面设计出六间房出租。房间格局全不一样，贵的月租两万，便宜的也要四千。

栗欢大学时和教授关系不错，租住了小天台最便宜的这间，她只用半价。封厉住的是东面最贵的那间，还有专属停车位，面积理所当然是栗欢天台小屋的好几倍。周五的晚上，栗欢在小天台跟张家安视频聊天，聊得晚了，偶尔能看到封厉开车回来。

她从未在白天见过他，有时他开车出去几日不归，应该是出差去了，他貌似常出差。

快到住处时，封厉突然说道：“我知道不是你撞的。”

栗欢一颗心像被松了土，瞬间欢喜起来：“封律师你明察秋毫。”

他继续说：“你完全可以丢下coconut不管，但你没有。”

栗欢用力地点头，在心里说，对啊对啊，我刚刚就想这么说来着，但是我一时词穷。

到了住处，栗欢下了车，面对光鲜整齐的封厉，她突然对自己身上邋遢的睡衣睡裤感到难为情。庆幸是深夜，夜色掩盖了她不少狼狈。

“对了，你怎么称呼？”封厉卸下冷漠的面孔，尽管还是有点冷，但目光已有余温。

“赵栗欢。”栗欢回他。

封厉道：“好的赵小姐，你救了coconut，有什么想要的吗？”

封厉不找栗欢的麻烦她已经十分感谢了，至于想要从他那儿得到什么，她从未想过。

只是这个男人有点执着，意思是栗欢救了椰子一命，他一定要答谢。栗欢暂时没想到要什么，决定保留索取的权利。她总不至于去敲诈他一笔吧，尽管他看起来很有钱。

然而她真是低估了封厉作为律师的狡猾，他借此机会让栗欢帮忙照顾椰子几日，他要出差一趟，这次要去一周。而她的索取权利，只许她保留到他出差回来，务必给个痛快的答复，要钱或是要什么都可以，只要在他能负担并且不是那么过分的范围内。

栗欢不知道他所谓的“不那么过分”是怎么界定的，没准真能敲他一笔。

封厉提出的请求，只要栗欢下班时能顺路去和平里的宠物医院看看椰子，他说coconut是只讨厌医院的猫，会变得很忧郁。

他说自己也有责任，平日里忙于工作，并不能很好地照顾猫。在这次事件之后，他一定会注意。

好在是顺路，栗欢也就答应了下来。

栗欢这段时间有点烦，自从周五那晚送椰子去医院，错过和男友张家安的视频连线时间，他已经好些天没怎么搭理她。电话不接微信不回，从大学交往至今，异地恋两年，栗欢一直是善解人意的女友角色，从来不去烦他。

如何做一位善解人意的女友？在男友工作繁忙的时候，他不主动联系你，你绝对不要去打扰他。可以嘘寒问暖，但只能是每天上班前的半个小时。太早他没睡醒，太晚他已经开始工作。用张家安的话来说，频繁地给他打电话或发微信，只会给他造成麻烦，成年人对待感情应理智和克制。

异地恋有风险栗欢知道，当初张家安去深圳时信誓旦旦，他们会一直走下去，让她好好工作。她一直在考虑，要不要辞掉北京的工作去深圳，离开北京糟糕的天气。很多人都离开了，离开这个培养她给她好工作的地方。

但她不是个喜欢变动的人，骨子里只想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害怕改变，害怕迁移，害怕新环境。

每天下班后，栗欢会坐四站地铁去和平里看椰子。正如封厉说的那样，它很忧郁。栗欢会偷偷给它拿点奶酪，隔着笼子轻抚它的皮毛，手术的地方的毛发被剃掉一大块，它现在很丑，或许这也是它忧郁的原因之一。

栗欢还给椰子拍照，每天去看它时拍几张发微信传给出差的封厉，意思是说：你看，我说到做到。

封厉会回拍一张照片给她作为回应，有时是结束的会议室，有时是酒店的房间，有时是桌面堆积的案件资料。他出差回来那天，拍了张飞机飞跃云层的照片，层层叠叠的棉花云，飞机在金色的阳光中像牧人赶着金色的绵羊群，美极了。

栗欢说：我知道要什么了。

封厉速度回她：说。他似乎是职业习惯，雷厉风行，微信总是回得又快又简短。

栗欢说：我想要你请我吃顿饭，可以合影的那种。

封厉说：现在朋友圈流行炫耀帅气的朋友对吗？

栗欢被他逗笑，想来他这人对自己的样貌很有自知之明，也很自恋。

她说：算是吧，你是我认识的男人中长得最帅气的。

封厉说：就冲着你这句，我答应你。

栗欢说：当然，除了我男朋友以外。

从密云回市区的路上，天已经黑了。

车子行驶在郊区的夜路上，被黑夜密不透风地包裹着，只有车子的前车灯直直照出的远光灯，像大海里的夜航船。

栗欢一点睡意都没有，她在等着张家安的回应。

她连续发了几条朋友圈，有密云农庄的美食美景，有那对完美的夫妻，有院子里的猫狗、树上的樱桃，还有好几张封厉逗猫的照片。封厉的帅气面孔理所当然地招来长长的评论，栗欢对这些评论毫不在意，她只想得到张家安的回复。

她的心机在于，你可以有比基尼美女作伴，我也有律师帅哥相陪，我都吃醋了，难道你就不会吃醋吗？

终于等到张家安的消息，他说：今年生日你不用过来了，忙。此后便再也无话。

栗欢把头扭到车窗那一面，不让封厉看出自己红了眼眶。

封厉打开音乐，已故的艾米·怀恩豪斯独有的爵士腔调唱到：I died a hundred times,You go back to her,And I go back to black black black black black……

她问封厉：“你看过《天水围的日与夜》吗？”

封厉稳稳地掌着方向盘，淡淡地点头：“香港导演许鞍华的作品，她的片子我比较喜欢这部，那种朴实无常的生活气息让人感触深刻，很有共鸣。”

栗欢说：“电影里的那个男孩叫张家安，他懂事贴心，我很喜欢他。”

封厉望着前方黑夜，再次淡淡地点头：“我知道。”

知道你很喜欢他。

如深海的夜里，他们坐得那样近，又那样远。

许久之后，封厉继续说：“我特别喜欢这部电影还有一个原因。我父母离婚后，我跟母亲在香港住了十年，相依为命的日子，很苦。如今他们都有各自的家庭，我对哪边来说都有些多余，倒是常常想起那些苦日子。”

栗欢扭头看向他，他说得那么平静，无论何时看他，他都是那么冷静，让她佩服。

她也感激他，用他的故事，给自己转移了一点坏心情。

从密云回来后，像太阳照常升起，生活还是继续。栗欢继续工作，封厉继续奔波全国乃至世界各地。

椰子的伤慢慢好了，出院的日子渐近。

没有封厉的嘱托，栗欢每天下班也照常去宠物医院看它。相比刚入院手术时的忧郁消瘦，椰子现在能吃能睡，窝在那小小的笼子里，也很安宁。栗欢用手指戳它，它翻个身继续睡去，已经习惯了住院生活。

兽医说它的恢复情况很好，已经能走路了，只是走路还有点瘸，需要慢慢恢复。栗欢看着椰子，觉得自己或许可以去深圳生活，或许刚开始会忧郁，会不习惯，但慢慢应该就会好的，人类这种高级动物的适应能力应该要比猫咪强。

她跟封厉取经，问他：你们男生喜不喜欢惊喜？比如女友突然从异地辞掉工作去到他的城市，这份诚意你怎么看？

周五上班路上发的微信，傍晚下班时封厉才回：刚下飞机。对于这个问题我不知道别人如何，有些人或许会惊喜，有些人或许会感到负担，不过你可以先跟他商量再做决定，祝圆满。

封厉想，如果当年安愿意从美国回来，他会惊喜更多。

或者，她愿意他去美国找自己，但她从不表明，直到提出分手。

尽管很忙碌，很多时候封厉的脑袋里突然会回响栗欢在天台上说话的声音，他们有一种相同的孤独。

离开北京前，栗欢的同事和朋友们在三里屯给她践行。

那家店也做素菜，但没有密云农庄的素食让人惊艳。店里装修了一个可供客人点唱的复古圆台，任凭客人胡乱唱歌，不时惹人大笑，气氛很好。同事们喝得微醺，跳上去唱《千里之外》《可惜不是你》《死了都要爱》。有女同事揪着栗欢，让她无论如何要把那位律师帅哥叫过来。

栗欢拗不过她们，只得到微信上问问，不抱什么希望，或许他还在工作呢。

然而封厉很快回了她，说他就在三里屯谈事，可以过来。

二十分钟后，他果然出现在店里，仍是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引得栗欢身边的女同事和女朋友们暗暗呼叫救命。

栗欢心里有一瞬的波澜，没去看封厉，边喝着玛格丽特边对朋友们说：“我还是觉得张家安帅。”

朋友们一起嘘她：“赵栗欢你该去看眼科了。”

闹到半夜才散，有关系好的朋友抱着栗欢说：“傻丫头，我们早已过了十几二十岁的年纪，现在哪还有人为爱走天涯？放弃北京这么好的工作去深圳，你确定是正确的选择吗？你确定和张家安就会有好结果吗？毕竟他……”

栗欢有点醉了，坐封厉的车回住处。

上天台的楼梯有点陡，大概是怕她摔着吧，封厉跟在她后面上来。他安安静静地环视了一圈小小的天台，外围养着一圈多肉植物，还有一棵橘树、一张原木茶几、一把躺椅和几盏自制的球灯，看着十分舒适，是属于栗欢的小小世界。

封厉在天台上坐着，栗欢进屋去给他泡茶，她记得他爱喝茶不爱喝咖啡。

许久没见人出来，过一会儿封厉进去看，栗欢捂着肚子倒在厨房的地上，蜷着身子，一张脸惨白到青白。

人在很痛的时候，记忆是有些混乱的。尽管混乱，栗欢也知道封厉是怎么把自己送到医院的。

次日在医院手术后醒来，看着守了自己一夜的封厉靠在病房的墙壁上闭目休息，她的心中不是没有波动。

封厉醒了，问她有没有好点，问她是不是还疼。

栗欢摇摇头，他说：“如果不疼，为什么还一直掉眼泪，哭什么呢？”

栗欢除了谢谢和流泪，什么都说不出口。

如果这个守着她的人是张家安，那多完美啊。虽然张家安打来电话来说：“只是个小小的阑尾手术而已，而且你马上要来深圳，我就不过去了，月底工作忙实在走不开，你照顾好自己。”

那一刻，她不得不承认的一件事是，张家安已经没有那么爱她了。但她不甘心啊，爱情这么轻易就过了保质期，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甚至张家安说的那些话，她都没法反驳，好像感情的分歧来来去去都是那些破事。

他说：“我割阑尾的时候有通知你吗？怕你担心，我还不是自己暗暗忍下来。”

他说：“前阵子我母亲住院，你来看过她吗？我要工作还要照顾母亲，你竟还要我去北京看你，我有说过什么吗？”

他说：“那只是一个朋友，你可以有异性朋友，我就不能有异性朋友吗？”

栗欢的父母早逝，所有人情世故皆靠她自己习得，常常忽略一些事情。

二十多年来，她只谈了张家安一个男友。他爱她的时候是真的爱，不爱了也是真的不爱了，所以当甜蜜和痛苦一并袭来，她毫无经验应对，以至于兵荒马乱。

椰子出院的时候，是栗欢和封厉一起去接的它。

小家伙有点狼心狗肺，竟然对封厉和栗欢都陌生了，倒是和宠物医院里的兽医和宠物们难舍难分，一路喵呜。

封厉还是很忙，飞来飞去，他不在住处时，栗欢就负责帮他照看椰子。

她想过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貌似很多人都是用旅行来疗伤的。只是一想到椰子在她离开后，封厉又没时间照顾它，不知道它会不会变成流浪猫。

工作她已经辞掉了，当时上司挽留许久，她铁下心肠离开，如今已不好再厚着脸皮回去。用朋友的话来说，她就是人财两空了。

可北京城里不缺工作，以栗欢在文案界的作为，想找一份好待遇的工作并不难。但她突然丧失了动力，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封厉不工作的日子，会带她去密云农庄，或者去一些地区偏远的特色民宿。有时两个人什么都不干，就在各自的房间里睡上一天。他们俩仿佛有种奇妙的默契，能够相互妥善地安置各自的孤独，互不打扰的同时，也能舒适地相处。

只是栗欢还是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起张家安，频繁地想起，想到泪流满面。

从来没有人教她，原来一段感情的终结会这么伤人。

有一天，轮到封厉来请教栗欢：“如果前女友以探望猫的名义回国，是不是有复合的可能？”

栗欢没什么经验，在微信里请教自己的朋友们，得出的答案一致，对的，是想复合。

当时两人夜宿顺义一家新开的民宿，夜里坐在院子里乘凉看星看云。民宿里有很好喝的梅子酒，两人喝了不少。

栗欢把请教的结果告诉封厉，他淡淡地应了一声，不知深意。只是抬眸看着栗欢时，那眸中也落了星，让栗欢以为是自己醉了产生的错觉。

两个月后，栗欢就见到了安。

很漂亮很有气质的混血姑娘，眉眼有些像Angelababy，多了一些知性智慧的气质，也是个律师。

得知栗欢救过椰子一命，安亲自上门感谢，邀请栗欢一起吃饭。

席间封厉出去打了一个工作电话，安对栗欢说：“我和封厉是因为coconut认识的，没有coconut就没有我们的爱情，这段时间谢谢你对coconut和封厉的照顾。”

“哪里，是我得到了封厉的照顾。”栗欢说着，在心里补上一句，没有封厉，我应该会沉入黑洞底端。

她感谢他那段时间总抽空带自己去北京的郊外散心，品尝各种素食，且耐心地倾听。

不过是救了椰子一命，他好像回报了她太多太多。

封厉和安相遇的故事是很浪漫的爱情故事，栗欢却没听完，吃饭也是吃到一半便起身，把时间留给他们。

走出餐厅时，栗欢给前公司的上司打电话回复：“你说的那份工作，我考虑清楚了，可以接受。”

过去栗欢爱吃肉，到了曼彻斯特后，吃了几顿炸鱼、薯条和牛排后，不知怎么的也爱吃素了。

这边的中国菜馆是不少，以川菜为主，专做素菜的馆子没有，只能单点几个素菜，味道也有点怪怪的，不知道是水土问题还是她的口味问题。

曼彻斯特最著名的就是曼联了，过去张家安最爱的球队，历史上曼联所有的球员他都能数得清。而好像每个男人都有自己喜欢的球队，封厉这个脚不沾地的大忙人竟然也有喜欢的球队。栗欢曾在他的车上看到皇马的标志，以及C罗的小人偶。

客户给了栗欢几张球赛门票，栗欢亲临曼城体育场看了几场球赛后，竟也爱上了这项运动。

她置身于人群，在激动的人群中跟着放声欢呼，酣畅淋漓。

大半年后，栗欢也能和同事们热烈地讨论球赛了，就像曼城这儿的同事们说的，能让人留在曼城的，要归功于这座城市的体育场。

而体育场恐怖袭击发生时，栗欢就在距离体育场不远的半条街道外。

当时没有球赛，有的是美国歌手Ariana Grande的演唱会。走在街上的栗欢听到一声巨大的轰鸣，地面有强烈的震颤感。尽管这一年来在英国生活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当袭击发生在如此近的距离，她还是被震得灵魂出窍。

栗欢愣愣地站在街上，在慌张奔走的人群中静止着，耳朵轰鸣双脚发麻。那一刻她竟没有想起张家安，而是想起了封厉，想起他落满星辰的眼睛，和他无论何时都冷静自持的面孔。

就在她来曼城之前，封厉还给她做了不少攻略，让她在外务必注意安全。

封厉和安没有继续走下去，安又回美国去了，没有带走椰子。

栗欢到曼城的半年后，封厉的那对农庄夫妻朋友去日本旅居了，他辞去律所的工作，带着椰子到密云接手农庄，改造成了民宿。

他常常会拍些照片发到朋友圈。

院子里有一群猫和狗，椰子就在其中，吃得胖胖的，手术剃掉的毛发已经长齐，封厉现在有足够的时间来陪伴它。

封厉不止一次对栗欢说：“回来喂猫。”

栗欢直至今夜，才确定心意，才有理由回去。

因为从今夜起，她想起的那个与爱情有关的人，已不再是张家安，而是封厉。

仿佛心有灵犀，手机震动起来，他的电话号码已在屏幕上显示。

而那也是爱情再次显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