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眠冬

短篇美文2个月前 (03-07)未央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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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宣三年春,我从旁人的口中听说薛恒回来了。


(春)


露华早晨来请安我见她脸色不太好便叫了太医来,这才知道她怀孕了。


也好,至少林家有后了,我也未曾辜负林家二老,露华在公主府里的第四年终于传出了喜脉,我命人告诉了在外驸马以及林家的二老。


中午时分林家二老来公主府请安,我没见,我知道的他们是来看有孕在身的露华,所以安排了午膳让他们直接去了别院与露一同用膳。


我并不是那么想见林家二老的,毕竟一道圣旨断了林易之的大好前程,他们想必也没那么喜欢我,哎,娶公主又如何了?这段婚姻依旧是一个牢笼。


隔天,林易之从远城赶回来了,我听侍女说他急匆匆的去了露华的院子。


我望着窗外的桃花,想着曾几何时,也有个少年急匆匆的跑进我的院子,将一串儿白玉串拿给我,他说“跟着你皇上去寺庙里,我向天同大师求的,它保你无病无痛,我护你一生周全。”


“公主,公主……”


兰儿连叫了两声我才回过神来,我缓缓的看向她身后站两个陌生的侍女,又瞄了一眼手里捧着的锦盒。


“林夫人差人给公主送来了一些补品。”


“别院有了吗?”我问


“有了,我们夫人一大早……”彼时话说到一半那抢话的侍女立马停了嘴,只见兰儿朝她一瞪眼她便低下了头。


“收起来吧。”


等众人都退下后,我又呆呆的看着窗外的桃花,伴着微风零落,缓缓抬手指尖抹过眼角的一滴泪水,这一年,我心里又想你了,薛恒。


我是珈禾,一个被困在牢笼里的长公主,嫁给了一个不喜欢的人,同样他也对我没有任何感情,只是名义上的夫妻,我有一个妹妹叫清禾,她被寄养在郭太后宫中,我想看着她长大,大概还要熬个八年。


除了兰儿在公主府中也只有露华我才能安心的说句话了,她是我接进公主府的,与林易之是青梅竹马,长大便订了婚,还没等到红妆迎娶,我的父皇便一道旨意让我和探花郎林易之完婚。


那一年,露华沦为盛京城中官宦小姐茶余饭后闲聊的笑柄,也是在那之后的一个月我接她进公主府做了驸马的妾室,她来了后便有人陪我读书写字了。


露华说等孩子出生了让我来提名,窗前的灯被风吹的摇摇欲坠,柔和的月光偷偷的从窗侧钻进来,我低头看着手中的书,王昌龄的《从军行七首》关城榆叶早疏黄,日暮云沙古战场。


“姑娘叫疏月,公子单字一个暮吧。”


“好呀。”她笑了,笑得很开心,又将手里的书往旁边一放,微微低下头双手抚摸着肚子。


我看着她头上挽了一只那红色的珍珠串成的步摇轻轻的摇动着,悦耳的声音耳中,一不小心挂到了头发上,听说那是林易之送给定情信物,她视为珍宝,我伸手为她理了一下步摇的穗子,缓缓的叫了她一声:“露华。”


她抬头看着我,“嗯”了一声,我看着她又不知如何说起了,良久未吭声,她抿了抿唇又叫着我:“公主怎又发呆了。”


我回过神来轻笑了一声扭头看着窗外的桃花,大抵是风吹了眼睛情不自禁的流了一滴眼泪,我好想抱着她大声的哭出来,“明日城华门一直沿着东街走有一个身穿喜服的少年郎,你去帮我看看他穿着喜服好看吗?”


我知道露华会为难,明明我也可以自己去看呀,我甚至都可以回宫大大方方去祝福他,但他娶的是和辞呀,我不甘心呀!我也不敢去面对他。


她眉宇微蹙,唇角微微一震像是想说点什么却又没说出口,彼时夜晚的风吹了进来煽动着。桌子上的书,兰儿进来添了一盏灯又缓缓的退下了。


我回过头来强撑的笑容,抬起手扶着他的脸颊恳求的说:“帮我去看看。”


露华拿起自己的手绢慢慢的帮我擦着脸颊上的眼泪,她点点头叹了一口气只道了一个“好”字。


隆宣三年四月十七,黄道吉日,宜嫁娶。


今日的天阴沉沉像是要下雨一般,院子里的桃花落得也快了,花瓣吹得满院子都是,桃花树下的绣球花在起花骨朵了,过几日就该开了,兰儿一大早晨又在书桌上摆了一束槐花,她是喜欢花的,我从小插的花都是她教我的。


公主府的前身,是钰王府,也就是我皇爷爷以前的王府,我所住的这个院子我皇爷爷的张皇后住过的,她喜欢花,皇爷爷那时候便在王府种满了花。


后来张皇后病逝把我父皇托付给了薛贵妃也就是我现在的皇奶奶,皇奶奶说我眉宇之间像的是张皇后,所以一出生皇爷爷亲自给我提了名字,后来的和辞玉宁清禾都是父皇提的名。


皇奶奶从小疼爱我,我与林易之成婚的时候,就把曾经的钰王府改成了公主府,郭太后再心不甘情不愿也没办法,她也只能用清禾来把我圈禁起来,用清禾来要挟我乖乖的听话。


兰儿在院子里嚷嚷着,我顺着她的声音走出去,听鑫儿说,原是那只画眉鸟从笼子里跑出来了,旁人都没注意,却没想把一株绣球花给啄断了,正好那一株花是今年的第一支,啄断了意义不好,所以在跟一只鸟置气呢!


兰儿看着我出来了,立马向我走过来,她一眼扫过旁边的星儿,说话的语气比刚才还要严厉了一点:“这马上就要下雨了,你又让公主出来,像上次一样着凉了我看你是有十个脑袋都不够!”


“露华呢,还没有回来吗?”我问她。


“刚才来人说,露华姑娘和驸马回林府看二老去了,大概明天回来呢。”


第二日,林府差人来说,老太太想留露华多住几日,来的人还带了一副画说是驸马画的。


(夏)


我是珈禾,庆安帝的第一个孩子,我母亲是许皇后,一个不受父皇喜欢的公主却被太后疼爱。


庆安五年,我母亲许皇后难产又生了一个公主,太医说以后恐怕再难生养了,所有父皇立了郭贵妃的儿子为太子,这一年我十岁,也是在这一年我抱着薛恒给我的小兔子路过宜芳殿时听见宫女议论皇帝想废了皇后立贵妃为后的事情。


我把兔子交给兰儿让她带去太后那给薛恒,自己回了凤仪殿。


所以从那时起我便知道了,我父皇不爱我母亲,他的爱都给了郭贵妃。


但是我母亲爱他呀,他要是亲手废了我母亲,她要多伤心呀。


我强忍着泪水,从漫步到小跑进了凤仪殿的大门,心里的担心慢慢的变成了恐慌,我加快了脚步一个不小心在转了个弯儿在寝殿前摔了个跤,膝盖疼了,眼泪憋不住了,极少哭泣的我瞬间哇哇大哭。


母亲着急的从里屋走出来,徐姑姑扶着她出来的,见我哭的厉害又立马上前把我搂在怀里:“我的珈禾不哭,有母后在呢。”


这是我妹妹出生的第三日,我这么一哭把我父皇招来了,他从太后那里出来准备去宜芳殿时,恰巧看见我急匆匆的跑回来,大概这个时候他才想起来我妹妹已经出生三日了吧!


庆安五年,六月初六,也是在这一天,父皇给我妹妹拟了名字清禾。


我母亲当上皇后之后许家的视力逐渐衰败,家族中曾经得力的几个老臣都年事已高告官回向了,剩下的我那些叔叔唯有两个只做到了四品,再加上我母亲不得宠,又体弱多病,后宫都是交给贵妃打理的,母家根本扶持不上。


贵妃的弟弟乃今年的状元郎,也就是我父皇从小的伴读,我听宫人口中说出来小的时候父皇经常去郭家,所有从小他们便认识了。所以和辞经常拿这件事来气我。


所以和辞也经常在我面前说“我母妃和父皇从小便认识,父皇根本不爱你母后。”


那时候还小偶尔惹急了我也会和他斗嘴:“我母亲是从正门抬进来的皇后娘娘,你母妃再得宠终究是从侧门进来的贵妃而已。”


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很长一段时间父皇没来看过我们了。


我是从什么时候不与和辞斗嘴的?应该是庆八年七月二十七,我在御花园不知道被谁推下水之后我母亲请辞了皇后之位,带着体弱多病的清禾去了青洲三清殿祈福。


太后得知此事时正好从宫外赶回来,父皇已经同意了,太后无力挽回。


也是在这一年我被太后接去身边亲自抚养了,小我一岁的薛恒进宫在太后身边做了个小侍卫。


大概也是这一年薛恒身后多了个跟屁虫和辞,从前她可是极少来皇奶奶这里玩的,现在变成天天来了,皇奶奶好几次都还跟我说,“和辞那个丫头最近变乖了,傲气都收了几分。”


皇奶奶觉得身为姊妹就得多亲近,我们几个姊妹极少玩在一起,借了这个机会她让和辞玉宁每天都来慈安殿学礼仪正好也促进促进姐妹情。


和辞是郭贵妃所生,是父皇从小带在身边长大的公主,很小的时候我去见父皇他总是抱着和辞跟我说话,外国进贡的东西首先想到的是和辞,那个时候年幼的我觉得父皇总是偏心,明明我才是嫡出的公主,在他眼里我却不及和辞的一半。


玉宁是林美人所生,这个妹妹我不太了解,性格倒是极好的,就是很少与人亲近……但我们有一个共同点,都不受父皇的喜欢。


我记得有一年的蔷薇花开得很艳,伴着微风徐徐,蔷薇花瓣随着风落地,我们隔的老远都已经闻到了花香,皇奶奶身边的许姑姑带着我们三个从蔷薇阁的小乔路过时,玉宁与和辞吵起来了,我只听见了极其不爱说话的玉宁哭了,可一回头只听“噗通”一声,和辞一气之下把玉宁推下了水。


玉宁被救起来的时候吓得不轻,皇奶奶知道后惩罚和辞在寿康宫五天的经文,但在第三天时就被父皇以和辞体弱的理由把她接回去了。


那时候我去看过玉宁,她被吓得不轻,我在被窝里轻轻的拉过我的手,含着泪水又悄悄咪咪的问我:“大姐姐,你能不能跟父皇说,我病了呀?”她揉了揉眼睛又继续说:“我母妃真的好久没见到他了。”


我心里莫名的难受,也只能安慰她:“玉林好好养病好不好,等病好了我带你去给父皇请安好不好?”


在我记忆的深处这是我给玉林的第一个承诺,也是最后一个。


庆安八年冬月十七父皇来寿康宫请安,正好玉宁的病痊愈了,我带着她去了皇奶奶哪里,这天她很乖的跟黄奶奶和父皇行礼请安,父皇一时兴起说了一句:“这丫头长这么高!”


我记得这一年的除夕夜父皇大封后宫,他终于终于把心爱之人送上了后位,从那时我便知道了我母后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回后宫了……


那晚的烟花很漂亮,我坐在皇奶奶旁边,和辞站在最前面的栅栏前,她回头对我笑,笑得很得意……


庆安九年正月十六,皇奶奶终于答应让我去宫外的三清殿陪母后和妹妹了,这一年薛恒与我同行。


离开了皇宫这个囚笼,我在看到母后时她笑着一把把我揽入怀中,我在她的怀里大哭了一场,她说:“母亲也想珈禾了呀。”


我大概一辈子都忘不了这个夜晚里母后把清禾哄睡着后,她将屋里最后一个蜡烛吹灭,她抱着还没入睡的我叹了一口气说了一句:“当初我要是不同意进宫,珈禾现在应该会有一个很喜欢你的父亲吧。”


她哭了,当初她那么喜欢父皇,到头来还是后悔了,明媒正娶始终敌不过青梅竹马。


(秋)


我是珈禾,一个废后的女儿。


在三清殿的日子是我和薛恒相处的最长的,那时春日正艳,我喜欢后院的槐花,他清晨练完武总是会给我带一支。


那段日子里薛恒除了习武还会帮母后做很多事情,也得到了母后的秒赞,甚至给宫里的皇奶奶的书信中接连的夸赞。


春日里附近的小镇上有一场花会,清禾这几日老咳嗽母亲怕带她出去又严重了,她想着我没去过,便让薛恒带着我去。


母亲说和薛恒在一起他更像哥哥,有他保护我不会有危险。


小镇上的人格外的多,再加上今日是花会,十里八乡的人儿都来了,薛恒避免我走掉一直拉着我的手,我又总是被路边的小吃给吸引,他也只好停下了陪我吃,但他吃的总是我剩下的。


“我觉得这里的冰糖葫芦比在宫里你带给我的要好吃。”


“那等到时候回去,想吃了我来这里给你买。”


我笑了笑,忽然停下的脚步,在这车水马龙的街道熙熙攘攘的嘈杂声中,手里的冰糖葫芦被春日里的阳光照射着显得格外的晶莹剔透:“薛恒,你会一直这样对我吗?”


那时年幼的薛恒在人群中停下了脚步,我始终记得他回头看时眼里的光,是让我感觉到了安心的,甚至我希望他可以永远在我身边。


“三岁初见珈禾时,大火中四岁的珈禾把我抱在怀里,那时我便知道了保护珈禾是我一辈子的使命。”他笑着拉起我的手,我抬头再看到他眼里的光,那是春日里一个少年所有的温柔都给了我,他说:“我会一直守护珈禾。”


是呀,初见薛恒时皇奶奶说他是定远侯家的小世子按辈分他应该叫我一句“姐姐”。那年的秋天我们在凤仪殿玩耍忽然起了大火,年幼的薛恒被吓得哇哇大哭,我一把抱住他跟他讲:“不怕不怕,有姐姐在。”


如今在看眼前的薛恒,他已经长大了,已经不再肯叫我姐姐,我承认长大后的薛恒是我喜欢的样子,甚至我怕失去他,之前看见和辞总是缠着他,我的感觉告诉我,和辞会把他从我身边抢走。


“那……等薛恒成年了不许娶别人了好不好?”我笑着坚定的看着他:“以后的薛恒只为我一个人摘槐花好不好?”


“好呀。”


他眨了眨清澈的眼眸,流露出来的温柔像春日里的一束光,深深的印在我心里,直到过了很多年我都无法忘记,那个时候的薛恒眼里只有我。


车水马龙的街道,花会的花车走在前面,我们淹没在这人群中走了很久又很久,那段日子我放下了公主的身份,没有皇族的束缚。


与母后待了一个月后,皇宫里一道旨意就把我和薛恒接回去,记得那个夕阳照耀着金碧辉煌的玄武门,薛恒的马停了下来,随后他掀开马车的帘子扶着我下马车。


我刚踏下马车,便听见和辞的声音,夕阳下从玄武门缓缓跑出来的和辞穿着一身紫色衣裳,隔得不远我看见她喜悦的笑容,伴着她清脆的声音又叫了一句:“薛恒哥哥。”


和辞,我的妹妹,天生的美人,父皇在面见南国使臣时让她去献了一只舞,不久后在南国便传出我大齐的和辞公主倾国倾城犹如天仙下凡。


作为定远侯家的小世子薛恒当时也在场,后来我问他“和辞那天好看吗?”


他叹了一口气缓缓跟我说的:“你又忘了,那天是你的生辰,晌午时我就没在场了,至于和辞我就没看见了。”


是呀这次南国使臣前来正好与我的生辰是同一天,父皇为此把我的生辰宴往后挪了一点,就连皇奶奶都是晚上才来看我的,也只有他偷偷跑去了御膳房给我煮了一碗长寿面端来。


这一年我十四岁,薛恒十三岁。


庆安十一年大年初三,我妹妹清禾忽然被送回了宫并被和辞的母亲接过去养了,我觉得奇怪母后怎么可能把清禾轻易的送回来,只好跑去找了皇奶奶。


在去寿康宫的路上正好遇见了和辞,我懒得跟她打招呼,见我急匆匆的她嘟着嘴,然后虚情假意的说了一句:“你母亲都生重病了,还不去看看?”


我双眼微微阖目镇定自若对她说的:“少在这胡说八道。”


说完便想绕她而走,只听她轻笑了一声:“昨日傍晚宫外将你妹妹送回来人禀报你母亲身患重疾卧病在床……”


话还没说完,我开始感到不安一把推开了她,宠着他怒吼了:“你胡说!就算我母后重病,父皇也会把他接回来的。”


和辞大笑:“接回来?父皇见都不想见你母亲,他根本不爱她!”


他不想见我母亲吗?


我没管和辞拼了命似的跑到了寿康宫,宫女都在院子里扫雪没注意我来了,守在店门口的两个宫女知道我经常往这里跑也没进去回报直接掀开帘子让我进去了。


我缓缓的走进里屋,隔着屏风听见了父皇的声音。


他说:“许氏如今病入膏肓,清禾又还小,朕想把她交由皇后抚养……”


他轻言细语的说,一句一句刺痛了我的心,止不住的眼泪划过脸颊,我沉重的脚步踏出了那扇屏风:“那为什么不把我母后接回来呢?你就这么讨厌她吗?她做错了什么让你如此讨厌?”


这是我唯一一次冲着他大声说话,也是从这里开始我对我所谓的父皇失望了。我一直未想通他为什么这么讨厌我母亲?他凭什么讨厌,凭什么是先帝赐的婚他要把所有错了让我母亲一个人承担,他起身想对我说些什么般,我连忙后退了两步笑着哭着摇了摇头一转身往外面跑去,


他没有叫人来跟走,我只听见皇奶奶急切的叫了一句“珈禾”。


今日是大年初三,冬日里的雪继续下着,金碧辉煌的大齐皇宫被这冬雪给藏起来了,白茫茫的一片,等我跑到凤仪殿前才缓缓停下脚步。


我抬头看着凤仪殿的大门看了很久,就像之前我听见宫女说的一样,如今住在里面的是郭皇后不是许皇后了,心中百般不是滋味,脑海里只有一个念想:我要去见她,她一定也想见到我。


我偷偷人让兰儿找人给宫外的薛恒传了话,让他速速进宫。


直到傍晚时,兰儿找的人一直没有回应,窗外的雪又在不停的下,正当我焦急的时候,大殿的门被推开了,薛恒走进来时身上还带着雪花他不紧不慢的拍了拍。


我从屏风后面跑了出来,擦过眼泪,伸出冰冷的手去拉住他的手他微微一愣,我急迫的说着:“带我去青州。”


“青州?”


“我母亲生病了。”我抬头一直看着他,眼泪止不住的流了出来,他见我哭眼里着急了起来,缓缓的抬起手帮我擦着脸上的泪水。


“好。”


今日皇后在宫中设宴请了京中诰命夫人前来看烟花,自然城门也会关的晚,薛恒的母亲也在其中,他架着自家的马车跟守城门的侍卫说,母亲身体不适得先回府。


出了皇宫,我嫌马车走的太慢,他你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一批马与我同骑,这一夜我们奔赴在京城去往青州的路上,扬起的马蹄飞速狂奔身后溅起了积雪化成的水,寒风袭骨而来,薛恒紧紧的抱住我,很久很久以后我回忆起时才发现原来这次夜奔青洲是我们之间最后一次回忆。


天微微的亮起,这里的雪没有京中下的大,我看到母亲住的院子时已经挂起了一道白矾。


我下马,看见出来打点的是三舅舅,他说,外祖母刚才哭晕了大夫还没来。


我大脑一片空白,只是觉得很冷,冷到我全身发抖都快站不住了,三舅舅红着的眼睛还挂着一丝泪光,他搀扶着我踏进的院门。


今年的大年儿格外的冷,寒风刺骨,大雪丝毫没有要停的征兆,我走在长廊之上,来来往往的人许多,他们都急急忙忙的,薛恒跟在我后面,舅舅在我旁边像是在说些什么话,但我始终听不进去。


我看见母亲的灵位时,喘口气都是困难的,眼泪划过脸颊,出了一身冷汗,我几乎但不稳脚步了,眼前一黑,身子软绵绵的便晕了过去。


之后的事情我便不知道了。


醒来的时候,皇宫里传来了圣旨,他以皇后之礼将我母亲葬入了皇陵,这一年庆安十一年正月初四。


舅舅送我回皇宫时跟我说,我母亲最后的遗愿,是让我看着清禾长大。


“她最后念的是你的名字。”


今年的雪一直下到元宵节以后才停了,我平静的在宫中过完了三个月,又等到槐花开的季节,从过完年后我身体一直不好,宫中有大大小小的宴会我都推了。


直到晌午我去看完清禾回来碰见前来找我的玉宁,她小跑而来看着似乎有些着急,我问她:“玉宁呀,这是怎么了,忘了前几日余嬷嬷教导的万事莫急了吗?”


“大姐姐莫要说了,我方才去皇奶奶那里请安听见了父皇说北莫国求娶我朝的公主……”


我朝公主……我心中不禁一笑,父皇没有妹妹,北莫与大齐这两年边境一直不太平,父皇一直想以和为贵,这次来求亲他去找了皇奶奶商量,那么想必和亲最好的人选是我了。


“大姐姐,大姐姐,你有没有在听我讲话呀?”她摇了摇发呆的我,又叹了一口气:“和辞是父皇的心头肉,北莫偏远定是不会让她去和亲的。”


“玉宁莫要担心,过几个月我及笄后,如果和亲大概也是我了。”母亲走后,他做什么决定我大概都不会反抗了。


没坐多一会儿,我说身体不适玉宁便回去了,一直到傍晚夕阳下的红墙宫瓦显得格外的刺眼,也不知道何时我觉得这个住十五年的地方格外的阴郁,大概是母亲去世了之后吧,往往压的我喘不过气来。


我让兰儿把我养的兔子抱来,坐在屋檐下看着槐花被晚风一朵朵的吹散,薛恒来的时候我都没太注意,直到他轻咳两声,我回过头去看。


“你怎么来了?”


他从兰儿手中拿起披风给我搭在肩上后又缓缓蹲下摸了摸我怀中的兔子,抬头,我看见他那清澈的眼眸微微带着许笑意:“我来向你讨一些你去年晒干的槐花。”


我肆意兰儿去取,“你不是嫌苦吗?这下又想要了?”


他接过我手中的兔子缓缓的起身:“虽苦,但北莫天干带一些去还可以清热去火多好。”


我一惊抬头双眉微蹙很是诧异的看着他。


“北莫那群小人也只会偷袭了,我早看他们不顺,学了十几年的兵法,终于要派上用场了,所以从明日起我就不在宫中当差了。”他一只手抱着兔子,一只手捡起被风吹落在石桌上的槐花,放在鼻前闻了闻又笑到:“只要有我在,你就不会去和亲,他们做梦都别想娶公主。”


晚风袭来时带着阵阵槐花的香味,那日的薛恒给了我一串用玉串成的手串给我,他说上面有两颗玉珠是刻了我的名字的,要在阳光底下才能看得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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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


我是珈禾,一个被下嫁给探花郎的公主。


今年的深秋来的特别急,十月初刚一过院子外面的一棵银杏叶赶忙的黄透了,露华肚子大了这几日总是犯困,我去看了她回来没走几步就觉得有些累了,经过西院前方的小花园时看见有几个孩童在桂花树下捡着掉落下来的桂花。


我问兰儿:“府里怎么多了几个小丫头?”


“是几个管家婆子的孙女,卖身契签到府里了。”


兴许是受了凉风我咳嗽了一声,听她这一说不死觉得可惜:“人这一生无论高低贵贱都会被一张纸得束缚,我如此她们亦如此,她俩如今几岁了?”


“大概三四岁左右,公主可要把她们换过来?”


我摆了摆手,“送去梁嬷嬷那里吧,学着识字总是好的,日后露华孩子出生了就送过去一同陪着长大。”


我听着两人的笑声,看了她们很久,想着经常在宫中时也有过那么一段时间无忧无虑。


回到院子银杏叶顺着墙边落下来,我抬头望向那屋檐的最顶端,忽然想起魏晋时代曹植的一句“高台多悲风,朝日照北林。”


我听说和辞与薛恒去了云洲,可以看满山遍野的枫叶,大齐最漂亮的地方。


我从地上捡起两片叶子,回到屋子里时,小昙将一个盒子呈到我面前说是外面的人送来的,我示意兰儿打开看看,见她两久未说话,我问道:“什么?”


她神情有些慌张,似乎不想让我看见盒子里的东西,我问了,她又不得不说,“两,两串糖葫芦。”


糖,糖葫芦……我侧躺在罗汉床上,手中的银杏叶缓缓落地,曾经的一句话他还记得,他还想着吃到好吃的糖葫芦要给我带回来。


那一夜,我始终没睡着,我把藏在箱子里三年的玉手串拿了出来,点了一盏灯让它放在灯下仔细的看了又看隐隐约约还能看见‘珈禾’两个字。


三年没有见了薛恒,终究是我负了你吗?


那日过后,我又病了,这次还病得不轻,露华听说后急急忙忙的来我院子里,她大着个肚子在我屋里照顾了好几天。


宫里太医开的药吃了始终没有好转,正巧林家给露华找的民间老大夫来给她把脉,她现在让老大夫顺便给我看看。


老大夫是个厉害的,据说混进江湖几十载,林家二老曾对他有恩,这才愿意每月来给露华把脉,他让我撤下屋内的所有人包括露华后才缓缓开口:“公主这咳嗽的病情大概持续了也有两年了吧?”


我点了点头,他心里似乎早有答案,又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一直不见好,公主没起疑?”


“先生只管说,不碍事儿。”


“是公主一直在服用半南,所以导致病情一直不见好,刚开始只是有些轻微的咳嗽,过不了两个月咳嗽自然好了,但毒已入体,按照现在的病情来看服用了也有两年了,这种慢性毒药服用三年只要一饮酒便会立马中毒身亡,并且还查找不到原因。”


晌午时,我让兰儿去库房拿了些钱给老大夫,露华有些犯困了我便让她回去了。


兰儿怕我冷早早的点好了火盆,秋日里的阳光从窗户中钻进来,我从书架中取下一本《兰亭序集》斜靠在罗汉床上呆呆的看着手中的书,过了许久一阵风袭来顺带再来一片银杏树叶又落在我的书上,我捡起树叶,缓缓的抬头往窗外看去。


秋风吹落了一地的银杏,我回忆起皇宫中慈安殿靠着红墙也有一颗银杏树,每年秋天都会有小宫女在那儿捡叶子串花环。


想到这里,眼泪始终忍不住,它滑过冰冷的脸颊落在了书上,我当时问过伺候母亲的丫鬟,都说她的病是突发的,前一夜和清禾一起吃了一点酒酿圆子而已……


她何尝不是无辜的呢?一朝圣旨被封为皇后,她都低头了呀,还是不放过她。


我将手中的书合上盯着窗外长叹了一口气。


你我姊妹一场。


和辞三年前你不是已经赢了吗?


你现在有没有很开心……


兰儿走过来时,我抹掉了眼泪,将手中的书递给她,扬起唇角对她说:“去帮我温一壶酒,顺便把笔墨纸给我拿过来。”


薛恒,许久未见,不知你近来可好?前几日恍然听说你与和辞去了云州,没想到昨日便收到了你的糖葫芦,糖葫芦很甜,和当年我们在青州吃的味道一样。这样一算来我们大概有三年没见,或许这便是上天注定的缘分吧,你与和辞的缘分,也是你与我的缘分。说到这里,我便要好好同你说说了,那一年皇祖母病逝,为了皇祖母的遗愿,父皇一朝圣旨把我下嫁给当时的探花郎。在你回来之前我已嫁给他人,你是不是很恨我?恨我没有等到你回来,是我先负了你。三年来,夜夜难入睡,常常梦见你说我没有信守约,我一次又一次在梦里惊醒,然而只有床前一盏灯伴我慢慢长夜。如果有来世,如果我们还能相遇,如果你心里还有我一席之地,到时候我不想做姐姐了。答应我,来年的槐花开时你折一支到我坟前,我在见不到槐花了。阿恒呀,来见我最后一面吧。


——珈禾


我再次把几个月前露华给我的一幅画打开,画上的薛恒红衣白马,我伸出手慢慢的抚摸着那幅画,儿时的记忆又一点点呈现在眼前。


“原来你结婚的时候也没有笑呀。”


那天夜里我哭着把他送给我的玉串拆开,挑出那两个有我名字的玉珠单独的串了起来,把它随着信一起封好。


剩下的玉珠我紧紧的握在手里,喝了一杯酒暖了暖身子,入睡前我让兰儿把屋子里的最后一只蜡烛吹灭了。


此生,我恨和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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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江犹唱后庭花-终章

隔江犹唱后庭花-终章

上集链接:隔江犹唱后庭花若是能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换来这世间安宁,那便真真是不枉人世一遭了。到了那时,我便再也不是人们口中的戏子贱身,而是一个人,一个堂堂正正的中华儿郎!我兀自想得入神。不料师父喝下半盏茶后却是话锋一转,“探清,春熹班日后有你与倾儿看管,于我是放心的。只是,我放心不下何儿……”师父一气儿...

宫赋(上)

宫赋(上)

我见过一个帝王的情深,说到底,他也不过一介凡人。 我是他的妻。 我的父亲是大周最厉害的将军,我三岁骑马,五岁舞枪,父亲曾说,我若是男儿身,定不输我哥。 哥哥待我极好,但是再好也消不去我心里的不服气,五岁的我特意去哥哥面前耍了一遍父亲亲自为我定制的枪,插着枪抬着下巴自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