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未央 > 正文内容

短篇美文2个月前 (03-09)未央77

52.jpg



裴程是裴初从小瞧着长大的。

幼时裴初将他从林间捡回来时他方才六岁,不谙世事,生人不语。

裴程的名姓是裴初起的,说是往日之事皆可抛,进了裴府便是有了新的开始。

裴府是将军府,裴父在裴初幼时去世,不久后母亲伤心过度亦随之而去,至此裴初便开始自己掌控裴府。

裴程被裴初送进私塾念书,被送进皇宫陪着一众皇子与官宦子弟练武。裴初偶尔进宫瞧他练剑。裴程便会小跑而来哼唧叫唤着:“阿姐,我疼。”

裴初便会揉揉他的小脑袋,满眼心疼哄着:“阿程乖,不疼不疼。”

而后几年大了些裴程这才明白,裴初进宫其实不是为了瞧他,而是为了瞧江府那个清冷俊秀的公子江淮。

裴初每回在裴程面前提起江淮时皆是满面春风般笑意。裴程不懂那人有什么好的,值得她倾心好几年。

往后一两年内,裴初常常出府与那人私会。裴程听她讲过的,有乘舟泛湖,有逛庙会,有一同赏日出日落。

好像往日听阿姐提过的愿望都与那人实现了。

裴程十五岁时,京城出了个街头传巷尾的大事。江淮会在半月后成亲。裴程那时还信誓旦旦的以为嫁过去的会是裴初。

可那日裴初回府,周身无力的倒在他怀里,落泪至言语断断续续的却还要问他:“我乃裴府长女,世袭将军位,为何比不过那女子……我当真心对他,为何落得如此下场……”

裴程方才了然,得江府十里桃花,得江淮跪地迎娶此生相爱之人不是裴初,只是个不知来路的无名女子。

若是无意与裴初在一处,又何必耽误她这么多年。

那日裴程在裴初门外站了半夜,趁着夜色正浓提了剑蒙了面寻去了江府。

将那负心汉斩于剑下。

回府时落了雨,将裴程沾了血的衣袍淋湿。还是裴初为他寻了身干净衣裳来。

裴程抬手揩去嘴角血渍,凛然望进裴初深邃眼底。却瞧不见自己眼底出了愤怒还有浅浅悲伤,他道:“阿姐无需为外人失魂落魄,阿姐是阿程心底第一人,往后与阿程过便好。阿程会一辈子护着阿姐的。”

言语间竟带了一丝期望。

他的意思是。

旁人与我们无关。我们才是要一直在一起的人。

一夜间裴初方才开始重新审视这个一直被自己视为孩童的弟弟。他好似几年间突兀拔高一般,长成了能护着裴府的潇洒男子。

江淮之死很快传遍长安,展望长安遍地,唯裴府有此嫌疑。

长安遍地百姓皆笑道,裴府小姐被抛弃,遍心狠手辣动了杀意。岂不闻裴府原本便是手掌沾满鲜血。

旁听戏之人亦嘲讽般摆摆手打断道:“莫言莫言,委实害怕那女子提刀上门,长安永无宁日咯。”

长安众说纷纭,而江府又德高望重,诸多压力皆压在皇帝头上,连皇后亦无法偏袒。

裴初裴程二人转瞬被押进皇宫。

裴初进了大殿。而裴程却被押进漆黑骇人牢房,被带刀侍卫以铁链捆绑于十字桩上。

虽秉裴姓,却仍有不同。

大殿之上富丽堂皇,数十双鹰眼皆紧盯裴初。裴初虽有嫌疑在身,却仍只跪皇室,跪完起身,腰身挺直,将军府身气不可丢,眉目身姿依旧风采卓越。

高台之上高公公尖声质问道:“裴小姐,江府公子被杀之夜你在何处?”

裴初拱手答:“家中。”

又问:“裴程又在何处?”

“与我在一处赏月。”

牢房内太子端坐于桌前,拂袖端起琉璃杯,吹去茶上热气,仰头细细饮了一口,方才抬手示意行刑之人停手。

大殿中裴初尚得一丝尊重,牢房中裴程却只得屈打成招。

然裴程嘴硬,愈是不被尊重愈不肯言语半分。

况且此事本就行的鲁莽,若他认罪江府必放不过裴府。

是以他今日死在这牢狱之中,亦不能吐出半个字。

然太子目的不在此,“大殿之上裴初坦然招了一切,你却还要咬牙硬扛吗?”

“何为硬扛?”裴程啐了口带血的痰,自是不信半分,“裴府清白,岂可妄加定罪。”

不过杀了个负心汉而已。那人伤得阿姐心,死不足惜。

“谁信?”太子冷笑,“长安言语纷乱,无半点行动难平人心。恰逢冗秦使者至此,不日长安便下旨,赐裴初为公主,远嫁冗秦。”

裴程骤然抬头,双眸似利箭般死死盯着太子,咬牙冷冷吐出二字:“和亲?”

“自然有法可解。”

“如何?”

“前方战事吃紧,冗秦此来和亲为笼络二国,望助我清河破局,而战场缺一先锋,一众老将身子疏散只宜做文,若裴公子愿领职上战场,若凯旋,此事自当了结。裴府当重得声望。”

此时便一口一个裴公子。当真恶心的紧。

裴程自是不愿与其同流合污,可若阿姐真被嫁去冗秦,此生与他远隔重阳冥月,千里不复相见。

断断不可。

此事由他而起,自当由他了结。

裴初拒不承认,江府众人亦无法咬死此事,毕竟裴府亦为大户,沾皇室血脉。是以只能放裴初出殿。

裴初原以为裴程无法进大殿,会候在门外。可遍地寻不到裴程身影。她的榆木脑袋忽的开窍,捉了旁的侍卫来张牙舞爪的便要问下落:“阿程在何处?”

牢狱中,裴程将口中鲜血咽进喉咙,凛凛目光像要刺穿牢房一般,片刻后敛眸遮盖眸中深邃,道:“何时出发?”

“三日后。”太子起身为裴程拍掌,眉目间笑意假模假样,看得裴程想吐。太子又道:“裴公子好胆量,可定要为我清河打个胜仗归来。”

其中曲折确不如此简单。江府虽哀绝气愤,却依旧不敢对裴初下手。只得拐着弯的要裴程性命。而皇室确实要养个将军出头带兵打仗。裴程眼中有锋芒,裴府又有名无实好控制。实乃不二人选。

裴程不知其内心弯弯绕绕,只垂头瞧了眼身上喷涌鲜血的伤口,暗暗腹诽。日子吃紧,不知这身上伤可否来得及养好。

裴初姗姗来迟,面露急色,头一次在太子面前失了礼仪。顾不得裴程被抓缘由,眸色沉沉迈步跑向裴程身边,周身散发戾气好似在告知身后人,若是敢拦,今日便都得死。

拔了侍卫身上长刀,两刀砍断铁链,裴程随即失重往下落。他无力轻喊:“阿姐。”



出征那日长安有乌云笼罩,似是片刻后便要落起乌泱大雨来。裴程削瘦的身材隐于盔甲之下,稚嫩脸庞亦在一众老兵中显得格外别扭,腰中配银色长剑,骑于马上,仰头望天,威风凛凛,昂藏七尺,车马卷起满地风沙,皆为此次出征做配。

连太子亦出面送别大军,却不得见裴初身影。

昨夜久久未曾入眠,半夜有裴初敲门而至,温热手掌抚了抚他的肩,夜色黑暗不得见她脸色,只听闻她道:“阿程不怕,阿姐会保护你的。”

裴程彼时尚不知此话为何意,直至行至战场营地,某夜歇息时有人持短刀入帐欲刺杀他。被他一刀反杀。

那人看模样像是出征时随行一小兵。

骤然间他便想明白了。是江府之人。

此后他便提心吊胆许多,入眠亦是浅眠。身在营中无人照应,若他就此身亡,阿姐该如何是好。是以,他不能死。

不久后营中便有消息传入,引得诸位士兵将军皆议论不休。裴程细细打听了一番,竟是江府在前日被一把火烧尽,府中上下几十口皆丧命于此。

此事是否出自阿姐之手?

长安众人皆怀揣与他相同想法。

但事发当日裴初赴了三皇子的宴,晚宴饮了许多酒,还是三皇子派人将裴初送回府中。

此番下来,明面上裴初是没了嫌疑。事实上,不仅裴初愈被视为逆臣,三皇子亦浮出水面,惹了一身腥。太子自此开始提防三皇子锦年。

锦年对此倒是不甚在意,只在事发前裴初跪下求他相助时,细长食指挑起裴初下巴,狐狸眉眼弯起,眸中深处似是嘲讽,调笑道:“下人而已,你竟要为他出气。此事该如何报答于我?”

裴初面无表情道:“我乃殿下利剑,此生为殿下卖命。”

言下之意,我为你杀人铺路,何须报答?

次日夜晚,锦年派车送回裴府的不过是个假扮的侍女,真正的裴初换了一袭黑色长袍悄悄去了江府。

这么多年裴初在皇宫比武时总会隐藏实力故意输掉,叫人掉以轻心。

此刻的江府亦如此。见只有她一人提剑翻墙落入院中,嗤笑声铺天盖地的响起,还伴随着一句“裴初,我要你为我儿偿命。”

裴初不掩面庞堂而皇之而来,就是为了现下这句话。

她要他们知道是谁杀了他们,叫他们认清自己得罪的是什么人。

裴初拔出长剑竖起,月光照到银剑上的点点亮光将她杀气腾腾的眼神照亮,心境没有半点起伏,她冰冷吐出二字:“死吧。”

月色下溅起无数鲜血,一具具尸体应声倒地。

上下几十口,没一个能打的。

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裴初收起佩剑,一把火烧毁整个江府。再于潋滟火光中带着半身伤回了裴府。

将军府岂容他人肆意践踏。不知死活。

江府一夜之间不复存在,战场营中所藏刺杀裴程之人便失去了意义。至此,裴程日子才算好过些。

可战场无情,裴程又岂能从头至尾皆如清泉般透彻干净。

朝廷中明面上是皇帝一声令下掌管朝中事宜,事实上四分五裂各自为政,有年纪比皇帝还老些的刚正不阿的老臣,有太子一党,私下还藏着诸多分支,三个皇子皆对皇位虎视眈眈,各自养着朝臣与兵马。唯有锦年依旧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整日在家吟诗奏乐夜夜笙歌。

清闲到太子以为此前裴初赴锦年宴会一事不过巧合罢了。

是以半年后大破敌军,裴程擒下敌国皇室,押着一众降兵凯旋,长安人生鼎沸,满城百姓皆至城门迎接,迎接半年前所骂之凶犯,半年后的裴府将军,拍掌欢呼间还口口相传道:“虽不是裴府亲生,却得裴府将军一身风采,实乃我清河之幸啊。”

委实好笑。

今日宫中繁忙,忙着置办庆功封赏宴,听闻太子向皇帝进谏,欲立裴程为将军,裴初则嫁与太子为妾,亲上加亲。不仅为了控制裴程,亦为了除去锦年麾下一员。

太子自此依旧满怀笑意,尚且以为事情皆掌握于其手。

裴程被迎至皇宫赴宴,连家都未曾回过。

也不必回去了,听闻裴初于半月前便被囚于东宫,对外皆宣称是为了半月后的成婚做准备。

阿姐不在家,他回去也没什么意思。

进大殿前裴程和锦年碰了个面,并未言语,只颔首算打个照面。如今裴程身挂军功,不向皇子行礼亦说得过去。

原裴程凯旋,裴初作为长姐理应出面,可今日宴会却不见身影。锦年身侧人前来告知,道太子言裴初身体不适,不易赴宴。

裴程脸色依旧平淡,右手却攥了紧,双眸深处被遮盖的是久违的杀气。

宴席如火如荼进行着,有大臣之女着华服献舞,眉眼间总是看向裴程,不知何意。

裴程也不多瞧,垂头饮着杯中清水,一杯皆一杯,暗暗想着,这人跳舞不敌阿姐分毫。

此前那江淮喜才,阿姐便特意为他抛了自小持的刀刃,去学了长安大家闺秀皆学过的舞。

裴程偷偷躲在门外瞧过,阿姐跳舞时似天仙下凡,纤细腰身似花瓣般展开,惹人心怜的紧。

宴会行至戌时末,众人皆酒意上涨红了脸。太子因着喝醉,早早向皇帝请安回了东宫。宴会里换了不同的女子献舞,此刻皇帝正被勾了心魂,目光半分都挪不开。

有大批军队持刀剑一路斩杀侍卫闯入宴会大殿,瞬时擒了高台之上的皇帝与座下皇子。

皇帝定睛,闯入者正是今日裴程押回的敌国降兵。如他榆木脑袋所想,此事出自裴程之手。

计划得从裴程回长安之前说起。

裴程于一日夜间与千里迢迢赶来的锦年碰了面。寥寥几句便商定此事,随后裴程大破敌国,以留国家百姓性命为条件要求他们为自己办事。否则便屠尽城中人。敌国皇帝不得不节节退让,任他操控。

剩余几位皇子亦有兵马,却早被锦年私下养的军队所堵在皇宫入口处厮杀。

今夜皇宫不得安宁,处处是尸体,哀嚎呼啸声融在风中飘了远。

大殿场面得以控制,后面是锦年的事了。而他,得去东宫一趟。

东宫灯火通明,人人喜形于色,尚且不知大祸将至,死到临头。

裴程的人破开东宫大门,行之一路皆流下淋漓鲜血。

捉了个下人问了裴初的所在地,紧握剑柄匆匆赶去。

半年未曾相见,不知阿姐现下如何了。

太子总是有所忌惮,不敢对阿姐下手的吧?

其实裴程心里也没底,慌张的紧。

推开房门,入目的阿姐没有瞧着他温笑。而是躺在床上手脚皆被铁链锁住,身上明显伤口都结痂,面色发白,听见推门声缓缓侧过头来,在瞧见他的一瞬忽得绽开笑意,孱弱的声音低低喊着他的名字。

“阿程。”

开口第一句不是求救,是见他从生死未卜的战场凯旋,心底忽生出希望般表达自己的思念。

“阿姐……”眼前画面刺激着裴程的理智,他扬起剑砍断铁链,似置身冰天雪地般扔了剑僵硬的拥住裴初,喉咙哽咽半晌方才道:“阿姐,我来晚了。”

裴初伸手轻抚他棱角分明的脸,弱声又道:“阿程平安回来就好。”

平安就好。

裴程将裴初往怀里紧了紧,眸色透了无尽寒峭,似要将面前一切都冰冻一般。他顿了顿,沉沉道:“阿姐先在这等等,我去去就回。”

躬身捡起地上长剑,他周身散发戾气寻了太子所在地而去。

太子此刻双手被捆于身后,脖颈被数柄剑锋相对,身着素白贴身衣衫,衣与发皆凌乱不堪,已然没了当初在牢狱时的飒爽英姿。

裴程竖起两指往一侧摆了摆,下属心领神会撤到一旁。他没有与厌恶之人言语的习惯,瞳孔紧缩,呼吸亦急促了些,换了腰间短刀,深一下浅一下的刺在太子身上。

他竟敢叫阿姐做妾,竟敢折磨阿姐,竟敢将阿姐囚禁于此。

委实该死委实该死。千刀万剐亦不能解他心头之恨。

至此刻,他却依旧笑得猖狂,似是疯魔般嚷道:“裴程,你的阿姐于我而言不过玩物,我乐了便赏她饭吃,不乐意便赏她几条鞭子。”

“你以为你救的是谁……”

他此生言语便断在此处。

裴程手起刀落切去他的舌头。

疯狗委实吵闹。

裴程猜得到他的想法。他想激怒裴程,寻得痛快一死。

裴程偏不如他所愿。收了短刀,揩了揩脸颊沾的肮脏血迹,眸中有明晃晃的厌恶。他站远了些,瞧着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人又一摆手道:“卸了双手双脚,寻几十只狗来喂了吧。”

他重回了方才到的厢房,身体虽瘦却依旧能结实抱起裴初,他垂头轻声哄道:“阿姐,我们回家。”

似幼年夜晚在林间,他躲在树后害怕得痛哭,那时裴初朝他伸出手,亦似水般清澈温柔道:“跟我回家吧。”



一夜之间长安风云骤变,皇帝太子皆死得无声无息。剩余皇子有两个被锦年一刀杀害。关了一个自小便恨之入骨的在牢狱留作玩物,剩余几个贬出长安城了。

长安城内谣言四起,前几日尚且夸赞的裴程,今日便成了造反之人。

皇室内乱百姓早有准备。但新帝怎得都没想到会是三皇子。

因着母妃早早因病身亡,三皇子自幼便无人照料,听闻过得尚且不如宫中受宠婢女。长得大了些,三皇子一双狐狸眉眼生的愈发漂亮,被贵妃瞧见了心生厌恶,差点叫人戳瞎了。还是被皇帝赶到阻止了下来。

但皇帝亦不喜他这双眼,找了几个往日照顾母妃的婢女,将他赶去了皇宫最侧宫殿,叫他平日不得出门。

谁能料到境况如此三皇子亦能逆风生长,时至今日一手遮天,弑父弑兄篡位夺权。

裴初熟睡一日一夜终漫漫醒来,侧头便瞧见趴在床边守着的裴程。她稍微动了动便将裴程惊醒。

裴程睡眼惺忪,略显愚笨的喊:“阿姐。”

揉了揉眼睛还没等裴初回话,他又朦胧道:“阿姐不怕,他们都死了。阿程会一直保护姐姐的。”

次日皇宫传来消息,新帝约裴程进宫一叙。

裴程不知其意,尚且想笑。

有何可叙,他们又不算挚友亲朋。最多算合作罢了。

裴程亦步亦趋的跟在公公身后进了御花园。

林间一人着色彩斑斓锦衣双手背在身后立在林间,腰间系粉红飘带,听见动静转身瞧他,眉眼满是笑意。

裴程拱手拜了拜:“拜见陛下。”

他此刻倒是改口改得快。

锦年示意他坐在林间石桌边,下了桌上第一步棋。

裴程面无表情坐下,随之下了第一步。

唤他进宫便是为了下棋?

锦年无意与他浪费时间,下第二步便开始说正事。眸中意味似笑非笑,怪异的很。“下月册封大典,你可务必盛装出席。”

裴程亦无意拐弯抹角。“与我何干?”

“裴府小姐出嫁,你作为其弟自当以娘家身份出席。”锦年收了笑意,下了一步险棋。

“出嫁?”裴程僵硬抬头,“嫁于,你?”

锦年不知死活的点头:“如何?”

裴程身侧陡然间迸发出骇人的冰冷气息,拔了短刀抵到锦年脖颈处,僵硬的歪头抬眸威胁道:“你敢。”

“不必如此。”锦年伸手挪开他的刀锋,将他的神色变化皆收眼底,了然道:“裴程,与裴初沾边之事可太易惹你怒气了。”

裴程一瞬似被刀刺进身体般失力,他垂下眼帘,欲盖弥彰般硬气道:“我是阿姐捡来的,自然一生以她为首。”

眸中无闪烁,好似一腔真话。

这话骗骗旁人也就得了。哪骗得到局中人。

锦年唉声叹气惋惜道:“若是她心似你心便好了。”

是啊,若是她心如我心,哪怕此生不得言语,只要能默默陪着她亦是好的。

裴程悻悻收起短刀,尚且想再辩驳一句。可细细想想又觉不对劲。

这锦年竟在看他的笑话。

他复抬头,双眼已无半点温度,拂袖转身便想打道回府。

“莫气莫气,今日同你玩笑罢了。”锦年扯住他的衣角,将他按回石椅上,“我昨日与裴初商议此事,可是真心实意想娶她做妻,谁料她竟不假思索便拒了我。委实叫我伤心啊。”

锦年幼时被关于侧殿,无人探望,亦不得见外人。长期如此,以至于他性子生的愈发古怪,一日也不愿说一句话,只日日摆弄母妃留下来的几本兵书,翻了又翻学了又学。

直至有一日裴初随父进宫赴宴,不小心游玩至此,翻墙掉落园中,结识了比她大些的锦年。

彼时尚幼,裴初还是会将自己学到的皮毛武术教予锦年。

此后锦年日益成长,心思愈加深沉,处处提防小心,将所学东西敛下,不与皇宫中其他人为敌。

直到十岁时皇帝忽的想起了这个儿子,对历年来的行为怀揣一丝歉意,赐了府邸与下人予他,将他挪至宫外,此后允他与其他众皇子一同习武。

他一出皇宫便是寻到裴初,将母妃留给他的手镯赠与裴初。

此后几年,锦年私下党羽逐渐壮大。却不知何时裴初竟对江淮芳心暗许。彼时他便想,若是自己能得天下大权,便能叫裴初一直留在自己身边。

是以自己夺得皇位之后第一件事便是求娶裴初。

但裴初眸中并无兴趣,张口便拒了他。

其实锦年明白其中缘由。

裴父死于长安内乱,死在锦年眼前,锦年为了不暴露自己会武,选择了袖手旁观。

若此事能以锦年年幼不敌皇室杀手带过。那裴初被太子囚禁东宫半月有余,锦年皆未曾来救过她。昨日裴初向他询问此事,他竟只道一句“冒险救人只会打草惊蛇”。

裴初无话可说。

裴父去世年间,裴府只剩裴初一人当家。彼时她心绪尚未成熟,虽有武功却不谙世事天真烂漫。

有日晚间有人带大批杀手闯入,欲杀尽裴府众人斩草除根。

是锦年及时带人出现,救下裴初。

是以往后裴初应锦年要求,以报恩为目的成了锦年的一把刀,替他杀些敌对之人。

往日种种恩怨相抵,至此,她与锦年才算扯了个干净。

裴初拒锦年的原话是,“阿程方才回家,我得陪陪他。他在战场历经数月该害怕了。”

阿程阿程,张口闭口便是阿程……锦年看得懂裴程,却瞧不清裴初的心思。

裴初仅仅把裴程当作弟弟吗?

谁都无法知其中曲折。



裴程是何时知晓自己心思有变呢。

大抵是瞧见世界美景,吃到美味佳肴时皆会想,若是阿姐在身边便好了。大抵是在营中处理伤口时想到阿姐,想着若是阿姐在,他必要如幼时般撒娇喊“阿姐阿姐,阿程好疼”。

亦或是在战场九死一生双眼发昏倒下时,眼前脑海皆只有阿姐一人。他彼时便想,若是能一生都陪在阿姐身边该有多好啊。

他在战场所有濒临死亡与绝望之际,皆是靠裴初这一个念头活下来的。

他是裴初捡来的,这满身骨头血肉便皆为裴初生,这一辈子都将守在她身边。

“阿姐。”

裴程踏入府中,拥住迎面而来的裴初。

裴初拍拍他挺拔的背,似见到往日那个同自己撒娇的幼童般无奈。

唯有在彼此面前,他们才得以如此放松警惕,不必满身戾气,不必提心吊胆。

裴程想。

不管裴初将来嫁于他人也好,或者有一日知晓他的心意与他在一处也罢。

只要她愿意将他领回家便足以。

哪怕她心不似他心也是好的。


扫描二维码推送至手机访问。

版权声明:本文由短篇美文发布,侵权联删。

本文链接:https://www.xedlm.cn/weiyang/post/47.html

分享给朋友:
返回列表

上一篇:水中捞月

下一篇:樱花落泽川

“隐” 的相关文章

长安多喜乐

长安多喜乐

壹三月入了春,冬季未走的凉意依旧还在。也不知谁家院落种的桃树,花儿百转千回落在了远春楼的茶盏中。小二倒茶的手微微颤抖,眸光盯着茶盏中的花,停愣片刻,立马跪在了地上,重重磕了一个响头。“客官,小的愚钝,我且再倒杯茶给你。”小二害怕的紧,头埋在地上不敢起身。这两位客官虽不知什么身份,但坐上了远春楼的天字...

夭夭桃之

夭夭桃之

壹出世那年春天,花繁绿茂。桃桩埋在土里冒出了绿芽,一夜间,咚的一声巨响,桃桩掩埋的地方躺了一个男人。月光照射下,桃夭作为桃树一激动,身上的桃花便簌簌的往下掉,形成了桃花雨,无奈她化作人形,凝视着眼前这位躺在地上的男人。将这男人瞧仔细了,桃夭忽然一把握住男人的手,双眸含泪,嘴里激动的念叨着:“上......

锦锂修仙记

锦锂修仙记

壹阿锦记得,彼时,她只是西天瑶池的一条锦鲤。好不容易化了形,还没来得及往王母娘娘那儿讨个差事,便与参加群仙宴的喝醉了酒的战神城楠发生了争执。主要是,那厮喝醉了酒,居然想偷她的莲子!起先她还不知那人是谁,只见着他抬着微醺的醉眼,笑得吊儿郎当:“小仙娥,你可知本君是谁?本君乃九天战神,说句轻巧的,你们这...

水中捞月

水中捞月

楔子“你的承诺,我竟然没有怀疑过。”在压抑的、无边无际的夜色中,一座红亮的高楼内,一盏银白色镶金花纹的酒杯前,站着一位妙龄的玉人,深蓝色的外裳上挂着一轮金黄色的圆月,她有着花容月貌,已至倾国倾城之地步,但不知为何,此刻她的眼神已至绝望,却又隐藏着一丝丝的希望。“姑娘,时候不早了。”尖细又沙哑的声音宛...

樱花落泽川

樱花落泽川

一、行轻舟一叶轻舟缓行在浅浅的水湾,四周群山环绕,烟雾弥漫,空中坠着点点细丝,舟上的人影隐隐绰绰,忽隐忽现。“这位公子,你可是有急事?我看这雾有些不太对,不如我们缓一缓再做前行?”船夫使着桨,卖力地划着。“不可。劳烦这位小兄弟了,可否再快一点?”白衣男子眼角泛红,眼里密密麻麻布着血丝。群山上有着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