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捞月

楔子

“你的承诺，我竟然没有怀疑过。”

在压抑的、无边无际的夜色中，一座红亮的高楼内，一盏银白色镶金花纹的酒杯前，站着一位妙龄的玉人，深蓝色的外裳上挂着一轮金黄色的圆月，她有着花容月貌，已至倾国倾城之地步，但不知为何，此刻她的眼神已至绝望，却又隐藏着一丝丝的希望。

“姑娘，时候不早了。”

尖细又沙哑的声音宛如一头恶兽，安静却又一点点地撕扯着你。

她似乎鼓起了平生最大的勇气，执起那美丽的酒杯，杯中静静地倒映着一轮金黄的圆月，宛若一块璧玉。

突然，圆月一闪而过，接着从她的朱唇间传来有些不清晰的声音：“这酒，可有名字？”

“有。”

“什么，名字？”

“水中捞月。”

壹

她哭了，嚎啕大哭，哭得稀里哗啦，哭得撕心裂肺，似乎要将多年的美好记忆全都哭碎，似乎只要碎了，一切都好。

可即使碎了，她又哪能知道自己真的忘了呢？

她苦笑，踉跄着到了窗前，仰头望着天空的圆月，随即缓缓闭上了双眼，暖黄色的月光洒在身上，令人感到心在下沉，一点一点。

她是临江楼的花魁。

她初遇他时，他不过是一个和别人没有什么不同的醉人，带着满身酒气和糊涂踉跄着跌进了临江楼，醉醉醺醺，凭借着财富与过人的才识赢得了与花魁一会。

他就这样东倒西歪地上了楼，走在廊上，推开那扇红檀木门，在烟雾缭绕中遇见了她，恍然如梦。

他倒在了她的怀里，温暖，缭绕着清香。当时他的脸颊红彤彤，布满了缭乱的泪痕，他细长的眼睛半睁着，好像藏着许多东西，嘴里不知道在痛苦地嘟囔着什么。

她不禁觉得有些可爱，又心生担忧。

于是从夜至翌日的黎明，他火急火燎地离开了，自此她没有再见过他，换来的是夜夜思念，思念他的可爱，思念他的一切。

终于，他来了，带着最美的风。

“哎哈哈，公子你可算来了啊。”老鸨风一般地飞来，摩挲着手掌。

“花魁可在？”他戴着面具，手执白扇，掩面问道。

“哟！公子你这问的，花魁姑娘日日等你啊。”

他不言，只是笑了，笑中带有骄傲、狡猾、放肆，以及极力掩藏的一点点悲伤，也猛然碎裂。

他上了楼，稳稳当当地。走在长廊上，在那里的尽头，推开红木檀门，是一身素衣白裳的女子，她面容憔悴，却也掩不住她的花容月貌，是那么地惹人怜爱。

此时，她无意瞥见了他，欣喜若狂。

自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与她对花作诗，与他翩翩起舞，与她把剑言欢，与他执琴奏乐……

从此，她的大半生因他而有了光。

不知是哪一夜，圆月当空，金黄如玉。

他送了她此生最华美的衣裙，那轮圆月栩栩如生，泛着最美的涟漪。

他深情地对视着她，一字一句地向她承诺着：“待我登上那九五至尊之位时，便是你红妆万里之时。”

她掩嘴偷笑，说：“哪有那么夸张，这里与皇宫哪有如此远？”

“那就让它出了京城，出了安国，让天下所有的人都知道你是我的娘子，是本宫的太子妃，是朕的皇后。”

那夜，她捧出了整颗心去信任。

“对了，这裙子有名字吗？”

“有。”

“是什么呀？”

“水中捞月。”

尾声

全国上下无一不欢呼祝贺。

此夜，她等来的却是一杯酒，她满心欣喜，竟是一杯毒酒。

她什么都没有说，让杯中圆月碎裂。她嘴角流着血水，眼角流着泪水，随手撕下自己衣裳的一角，随后来到桌前，执笔书写，然后一同装进信笺，请求道：“麻烦公公，把这封信，交给……皇上……”

“姑娘放心，定会交给陛下。”

她安静地笑了，忘了，忘了一切……

金黄的圆月霎时间黯淡无光，冷清至极。

当夜，冷月，皇宫。

大殿，蜡烛，香盒。

他一身龙袍，松手，紧接着一块深蓝色的碎布缓缓飘落，金黄的圆月在盒中慢慢被焰火吞噬。

隐隐约约有一行字在颤抖——

你的承诺，我竟然没有怀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