钗头凤
“陆郎,此生既已相负,婉儿仅愿来世携手。”绫罗帐前,清泪两行,孱弱到几近透明的人儿着一身红装,美得像一只翩翩欲飞的幻蝶,像极了一树血似的傲雪红梅。
唐婉唇色苍白,纤纤玉手轻轻挽起及地的三千青丝,簪上了那只赤金蟠凤钗,那样子像极了第一次大婚时含羞带怯等着亲爱的人的她。心口一痛,血色弥漫了双眼,她好像又看见了他温柔的笑容,蕙仙……
此生别离,不复相见。
“蕙仙,从今日起你就是我陆家的人了。”陆游抬手为女子簪上家传的凤钗。“阿游。”女子素手掩面,面色酡红,满头珠翠,巧笑嫣然。
秀发高挽, 凤冠霞帔,血红的嫁衣如火般耀眼,陆务观轻执起新婚人儿的皙白小手, 双眸中闪烁着星星般晶亮的光彩,深深地吻上了那梦寐以求的糯软娇唇。红鸾帐内,烛泪轻弹,春光旖旎,两个相爱的人紧紧相拥,发丝乱绕……
琴瑟在御,莫不静好。立于皓月星空下,缠绵的人儿互和诗词,互通情意,共诉衷肠,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郎情妾意好不浪漫!
“陆郎,今生不负,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唐婉笑靥如花,蹁跹于花间同蝶共舞,捧起相公的脸将深深的爱恋和永恒的承诺化作深情的一吻融化在浓情蜜意之间。
自古好事多磨。“唐婉,进门三年你一无所出,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此为一过;骄奢轻薄,缠绵儿女之情,阻碍丈夫前途,此为二过;女子无才便是德,吟诗作对而不操持家庭,此为三过,三过已出,你已被陆家休作弃妇!”陆母横眉冷对,面色冷厉,三言两语之间已将唐婉扫地出门。
唐婉欲说还休,盈盈泣泪,绢帕来回之间已是清泪一片,婆娑泪眼与丈夫遥遥相望,蔓延着无尽的悲伤。
陆务观心疼至极,张口预替唐婉申辩,却被母亲强言打断,“休要多言,若你还认我这个母亲,便休弃这个扫帚星,否则我便不再有你这个儿!”
“儿媳……蕙仙自知其罪深重,不愿再叨扰陆夫人,就此离去,望您顺心。”素衣女子 垂泪万千,仍按捺着心痛带着一纸休书离开了那个她心心念念爱着的男人。
陆游不顾母亲劝阻追上前去将女子按入怀中任凭热泪濯湿青衫,“婉儿,等我说服母亲就接你回来,你暂且先住别院可好。”感觉到怀中人儿轻轻点了一下头,陆游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
唐婉在别院屈居数日仍被发现,陆母勃然大怒,大骂其不知廉耻,并将陆游锁于房内认真攻读,三两月渐过,终是斩断二人情丝。
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唐婉最终在家人逼迫之下再嫁他人,而陆游也只得遵母之命另娶新妇。
时隔多年,再于沈园相见,竟相顾无言。只因已人到中年,一人形单影只,独酌小酒,尽显寂寞萧索;一人手挽新人,笑语声声,却也仍难逃孤单落寞,二人之间温情不在,空留遗憾。陆务观满心怨愤和痛苦无处宣泄,挥笔于断墙提下: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 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 错、错、错。春如旧,人空瘦。 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 山盟虽在,锦书难托。 莫、莫、莫! 一朝情断,半生情薄。仍念及十年朝夕,青梅竹马,却无力阻母亲逼休,拦你改嫁他人;忘不掉你温言软语月下吟诗,却近不得你新人在畔,双手相交。有道是何以忘忧?唯有杜康, 一壶浊酒大口灌下,却只得酒入愁肠愁更愁。 “陆老爷,这是我家老爷夫人为您送来的酒菜,多年不见,聊表心意,我家夫人闺名唤婉。”来者是一小丫鬟身着翠绿布衫,长相清秀,机灵的大眼睛来回攒动,嘴里默念着断墙诗词。陆游仰天大笑,泪花肆意,十年之情尚有余温。 “夫人……”翠绿布衫的小丫头附耳过去将今天所发生的一切如实禀告。 次日,唐婉拖着病体前往沈园,伫于断墙之前,摸着熟悉的笔锋,感受着那难以压抑的痛苦之情,伤心难禁,轻咳不已,丝绢之上早已鲜红一片。夫妻情断,本再难续,奈何沈园之遇,勾起前尘往事,罢罢罢!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 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 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心灵深处入云楼,君可知我为谁愁。不见相思两点泪,一纵从春流到秋。 十年相守,三年分离,婉儿剔透玲珑心早已千疮百孔,寸寸柔肠百转千回却敌不过一个情字,纤细身影早已在多年药材和相思的双重熬煎下越发单薄。 大夫说,这是心病。然而当分别多年她终于与她的心药再次相遇,早已物是人非。 病榻前,咳声不息,点点红梅绽于唐婉嘴角,蛾眉带雪,形若枯槁,绿衫丫鬟托起唐婉纸片般单薄的身子如她所愿换上大红嫁衣,唐婉嘴角含笑,魂归。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