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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叹

短篇美文3个月前 (03-01)未央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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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齐美酒斗十千,平南游侠多少年。

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


“我东齐若想合并四国,一统天下。必要悲悯苍生,使平民百姓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必要整顿吏治,使官宦大臣言之有理,言之有物。必要……”平南城四方馆里,言仲卿一人在辩台上语如悬河之水,注而不竭。台下哗然。



一袭白衣、一把折扇,年少时的言仲卿博学多才却淡泊名利。


刚要踏出四方馆,身后便传来声音拦住了他的去路,“言公子请留步,王爷已在后院恭候您多时了”。


“好”,言仲卿打量了一番眼前的这位少年,丰神俊逸、剑眉星目,未曾相识但却有一见如故感。


“在下沈听澜,当朝首辅沈如海之子,是王爷的伴读也是贴身护卫。今日是王爷第一次带我来四方馆,方才在台下听了公子的一席话,着实敬佩。”


说罢,言仲卿跟随沈听澜到了后院。果不其然,一位意气风发、器宇不凡的青年男子早已站在院内独自等候。这人,便是东齐的小王爷,齐子桓。齐子桓在东齐颇有名望。人人都道王爷年少多才,有鸿鹄之志。心系天下,有悲悯之心。


王爷早年救下在沈府不得宠爱备受主母折磨的文小娘,多年暗中照拂。救母之恩,加上二人从小长大,一同读书的情分,沈听澜对齐子桓始终尽忠竭力、心怀感激。


至于一直以来壮志难酬、怀才不遇的言仲卿,从他第一次踏进四方馆,齐子桓便慧眼识珠,觉得志趣相投。时常把酒言欢,推心置腹,有知遇之恩。


志趣相投,三杯两盏淡酒。


三人围坐在后院的石桌旁,“仲卿非寻常书生,乃我谋士、知音。听澜非寻常侍卫,乃我亲人、心腹。在下欲成就一番大业,二位必要做子桓的左膀右臂。这一杯,先干为敬。”说罢,齐子桓一饮而尽。


酒逢知己千杯醉,少年意气强不羁。


那日过后,三人便结为挚友。平定四国一统天下,结束乱世青史留名也就成为了齐子桓、沈听澜和言仲卿毕生践行的宏愿。


十年时间,言仲卿苦心积虑布局谋划,一揽东齐有才之士尽收王府之中,二削东宫前朝势力架空太子之权,三传王爷贤良之名拉拢百姓之心。沈听澜也暗中辅助齐子桓招兵买马,训练军队,壮大实力。


积土成山,风雨兴焉。积水成渊,蛟龙生焉。在庚帝病重的十年里,三人合力,齐子桓在朝堂之上可谓是如虎添翼,风生水起。与此同时,东齐的黎民百姓也如同盼望曙光升起一样等待着一位明主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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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齐君臣欢宴终,高议云台论战功。

天子临轩赐侯印,将军佩出明光宫


永安元年,庚帝崩逝,宋子桓继位,帝号天延。


一身玄袍绣天家龙纹,头戴冠冕坠十二玉旒。刚登基的延帝如同十年前与沈听澜、言仲卿对酒当歌时那般意气风发,器宇轩昂执玉杯登上城楼,挥袖大赦天下。百姓山呼万岁,王君万岁。


深夜,延帝寝宫火烛通明。


“仲卿,明日便是对诸臣论功行赏的日子。寡人唤你前来是想与你商议这宰相之位,朝中虽忠臣不少但寡人真正信任的却只有你和听澜,不知你意下如何。”


言仲卿缓缓后退三步,躬身拱手道:“当日若无王君,恐怕仲卿还是学宫里的无名仕子。十年谋划助君上位,是为报您的知遇之恩,圆一统天下的梦。可王君深知臣本是厌倦这官场风云与勾心斗角的。不如就此放臣西行,去帮您勘察民情,教化百姓吧。”


延帝转身坐下,嘴角下沉,眉头紧蹙,看着眼前的言仲卿冷笑道:“好一个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仲卿西辞平南,不问情意,当真是要与寡人生分了。”


“罢了罢了,随你去吧”。延帝摆了摆手,看着言仲卿远去的背影长叹了一声。


第二天。乾坤大殿上延帝高坐,俯视众臣,“沈听澜,赤胆忠心,勇猛果敢。寡人封你为骠骑大将军,愿你守我东齐长享盛世,为我东齐开疆拓土,平北羌,收南岳,定西岚。”


听罢,沈听澜眼含热泪伏身跪下,“臣沈听澜,承王君器重无以为报,唯肝脑涂地以谢君恩。为君平定中原日,便是末将归隐时。”


沈听澜怎会不知,言仲卿为人豁达通透,宅心仁厚。他更希望通过收揽民心来一统四国,结束乱世,救百姓脱离苦海。而他也明白终有一天延帝会燃烽火擂战鼓,发动战争生灵涂炭。二人的方法,从本质上便不相同。强留言仲卿在平南城,与延帝只会貌合神离。


沈听澜也早已料到,言仲卿的离开意味着朝廷上的血雨腥风要由他独自一人替延帝摆平,统一大业的宏愿要由他在所不辞为延帝赴汤蹈火。


战沙场,终此生,是他注定要走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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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永安十三年,前方战事频传捷报,沈听澜率兵千里奔袭,一路北上,两个月的时间连下二十城,平定北羌。年关将至,南岳也向东齐递上了降书。延帝喜不自胜,在宫中设私宴等待为沈听澜接风洗尘。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岁月无情,边关十三年的冷风吹得沈听澜皮肤粗糙,双鬓微白,年少时英姿飒爽朗眉星目的模样已被风尘覆盖。


只有一身铁甲,一把佩剑,威风堂堂走上大殿。


延帝看着眼前殿堂之上功高盖主的沈听澜,面容凝重,“沈将军不辱圣命,不负众望。多年来开疆拓宇,战功赫赫。寡人得臣如此,一统四海,必指日可待”。说罢,延帝大笑一声举起案上酒盏一饮而尽。


“王君,微臣有一事禀告…臣在行军南下的途中遇到了故人,先生托我将此信交由王君。”


延帝手里的杯盏颤抖了一下。


言仲卿离开的十三年里,延帝一直派人暗中跟随保护着他。虽偶有精心整理的地方志、民生册传回宫中,但却连只言片语都不肯写。这次又是什么。延帝翻开信件,只见:


『……这些年,王君为了建万世功业留下万代功名而不惜穷兵黩武,甚至不听大臣们的劝告屡次加重赋税,强征兵丁,发动战争。十几年来,仲卿游走大半个东齐,边关已是战火纷飞,民不聊生,王君初登基时的盛誉也不复存在了。您真的忍心看到东齐子民投靠西岚,听澜用性命打下的半个江山毁在您的手上吗。只盼王君能再三思量,收起战台休养生息。仲卿敬上。』


延帝勃然大怒,拍案而起,“好啊!如今连先生也不愿再助我了吗。游山玩水好不快哉,竟也能将毕生誓言抛却脑后”。


延帝一双凌厉的眸子直直地看向堂上惶恐不安的沈听澜,道:“等不到来年春天了。寡人现在就封你为司马大将军,举东齐全国之力,一鼓作气,与西岚开战。”


沈听澜会接旨吗。一定会的。


即使他深知与南岳一战已是九死一生,东齐已无足够的物力财力再去支撑军队与西岚的战争了。即使他明白眼前的这个贪权、易怒、多疑的延帝已不是年少时悲悯苍生的齐子桓了。


他也还是愿意为了延帝的一道旨意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年关将至的平南城,百姓们的脸上愁眉不展。盛世时的热闹繁华,心中期盼的冉冉曙光,都在慢慢坠落着,消逝着。


又要开战了,这个年,注定是不太平了。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平南城外六十里地,沈听澜的军队便驻扎在此。自与西岚开战以来,便节节败退。百姓多倒向西岚一方,企盼早日结束战事,回家团聚。


物资匮乏,军心动摇。沈听澜知晓,此战必败。


“将军,您就听小人一言吧!王君听信奸臣离间,认定您与西岚内外勾结才至战事这般。如此一来,我等无论生死,均会被定为叛党,留千古骂名不说还要牵连全家老小。降与不降,还请您三思啊!”


帐外寒风凛冽,大雪纷飞不止。此刻,沈听澜的心一如死水般沉寂,毫无波动,只是淡淡地笑了笑,说道:“王君不会”。就继续拿起了手中的笔。


第二天早上。延帝不再坐以待毙。


“赐死吧。”延帝话锋冰冷,傲骨天成。多年的猜忌与疑心融于一杯毒酒之中送到了沈听澜的帐中。来赐酒的太监一言不发,只是把酒杯轻轻地放在了沈听澜的案前。


将军一身盔甲凛凛作响,起身走到太监面前对端起他桌案上的那只酒杯毫不含糊地含笑喝尽,大笑一声道,“臣一生征战沙场为王君开疆拓土,怎愿死于敌手。知听澜者,王君也。”便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


城门已破,四周皆是狼烟。地上躺着士兵,鲜血流了一地,兵器还紧握在手中不肯放下。而大殿中,曾经气宇轩昂高高在上的帝王狼狈地坐在地上,手里握着沈听澜去世前写的信久久不说话。


『臣知先生走后,王君心中始终有一个填不满的空洞,所以才常常感叹故人心已远去,少年时光难返。可听澜上次见到仲卿时,他还问起王君近来的身体,并告知臣他准备去往西岚侦察敌情后再为王君谋算。结束乱世,一统天下始终是我们君臣三人矢志不渝的宏愿,从未更改。只是现如今大敌将至,兵临城下,听澜已然束手无策,怕唯有以死殉国才能护卫王君。多年来,王君于臣亦兄亦友,这等恩情,允臣来世报还。听澜绝笔。』


空荡荡的大殿上,无将守,无民呼。


延帝终于幡然悔悟,眉头紧锁,泪水顺着脸颊流下,道:“无数次厮杀,生灵遭涂炭。为的,就是这生不带来死不带走的权势与江山吗?葬送祖宗基业,白白断了盛世,此乃一错。大梦不醒,连年征战,让百姓受苦,此乃一错。不听劝告,受人教唆,疑亲灭友,落得众叛亲离,此乃一错。而如今,该还了。”


说罢,延帝自嘲似的笑了笑,看着这已经快沦为废墟的帝国,饮一口酒,便随之而去了。


自古成王败寇。延帝半合未合的眼睛里,是无尽的不甘与懊悔。


永安十四年,天延帝崇武好战,昏庸无道,致使东齐国被灭,西岚取而代之。


延帝饮酒自尽,世上从此再无东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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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一年后,言仲卿游历归来,也是银装素裹,冬雪漫漫。也是一袭白衣,赤子之心。他抱着年少时齐子桓最喜欢的那把溪山琴来到了沈听澜的墓前,倚在石阶旁,轻抚着一曲故人叹。


十几载跋山涉水,不曾想过平南城一别,竟成了三人的最后一面。


言仲卿哽咽了一下,慢慢拂去了沈听澜墓碑上的白雪,道:“从前,子桓与你在世时,我游走东齐。‘只得两相望,不得长相随。’是生离。如今,你与子桓先我而去,我回到平南,‘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是死别。”


他再也忍不住了,放下溪山琴,背朝东南缓缓离开。


走着走着,他突然停下了,回首望去,当年城楼上执玉杯大赦天下的齐子桓,仿佛还在与他挥手。


言仲卿的脸上,早已泪痕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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