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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我的远方自白书

短篇美文2周前 (04-18)朦胧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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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见你时,我像隐藏轨迹的行星。不定的行踪,只因害怕被发现。

——自白书第一节

越野车碾过厚重的雪道,我将颈枕调整好,接着交叠双手,摆了个舒服的坐姿,不理会父亲的念叨,继续眯着眼打盹。

也不知过了多久,父亲松开安全带,语气不善地命令我:“下车。”

我背上登山包,从后备厢拿出滑雪用具,负气地踢了两下雪地。父亲和滑雪场的工作人员交涉了几句后,用眼神示意我跟上,我只能不情不愿地挪动脚步。

我们到值班室等候,过了半小时,我按捺不住,走到外面,目光被不远处的冰窟窿吸引。有个中年男人急匆匆地小跑过来,脱下掉皮的手套,摩挲了下手,和父亲握手。

没过多久,他们相谈甚欢,爽朗的笑声接连传出。

我往手心里呵了口气,不屑地瞥了眼值班室,我看到父亲将手机递给那位叔叔。我猜,他一定又一次把从前保存的,我滑雪时的照片拿出来显摆。

那位叔叔要留父亲吃午饭,父亲摆手拒绝,说还要忙着去隔壁市的矿泉水场考察。

临别前,父亲透过车窗对我说:“阿允,我走了,你要跟莫教练好好训练。”

我目送那辆军绿色的车子越开越远,没来由地有些如释重负。那位叔叔揽过我的肩,自来熟地说:“我姓莫,你叫我莫叔叔就好。”

他戴了顶羊羔毛帽子,模样憨厚,和总是板着脸的父亲相比,他看上去俨然更好相处。但我并不领情,只沉默地跟着他走。一路上全是他自顾自在说,从他的话语中,我了解到,他有个和我同龄的孩子,也练滑雪。不对,应该说,这镇上的大多数人,都会滑雪。

莫叔叔带我去他家里,我拘束地站在院门前,阿姨在这时探出头来,朝我招了招手,她另一只手拿着锅铲,和莫叔叔商量要做的菜品。

莫叔叔递给我一个冻梨,见我犹豫,他强行塞到我手里。我试探地咬了一口,带着甜味的汁水一下子溢满我的口腔。

见我发愣,莫叔叔按了下我的后脑勺:“傻小子,不要害羞,到了这里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那么拘谨做什么?”

我不自在地摸了下脸颊,院门在这时敞开,有个人抱着滑雪板走进来,大大咧咧地说道:“我今天测试滑降板,滑到半道时,才感觉防风镜没戴好。比赛完我跟小年说了这事,没想到他比我还紧张。”

她穿了套洗得褪色的滑雪队服,最突兀的是,脖子上还围了条俗气的红色钩花围巾,她将斜挎在身上的大水壶放下,接着摩挲了下手掌,嘴里喊着:“好冷,好冷,还是家里暖和。”

几分钟后,她又从平房的另一边跑出来,狐疑地望了我一眼:“你是谁?”

我不理会她,将小板凳搬到里面的厅子去。

“莫名其妙。”我聽到她轻哼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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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和你说话,不断斟酌,踟躇再三,如此反复,开口的话却还是那么迟钝蹩脚。

——自白书第二节

火锅冒出热腾腾的雾气,莫叔叔不停地为我们夹菜,捞火锅料。他们一家都健谈,我坐在一旁一声不吭地听着,心里却暗暗羡慕这样的家庭氛围。

父亲和母亲鲜少回家吃饭,从我记事时,他们多有应酬,长大后,我印象里的三餐都是在训练队的饭堂度过的。偶尔过节时,一家人才会聚到一块,也不聊天,我爸总说,食不言、寝不语。

可是,即使是空暇时,父亲的话也少,古板、严肃的人不擅聊天,或者说,我们都不懂得怎么和对方沟通。

想到这里,我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瞥向坐在我面前的人,她歪着头,露出恣意的笑容。

晚间气温骤降,我裹着带来的薄毯打哆嗦,在莫叔叔进屋时,我好巧不巧地连打了几个喷嚏。莫叔叔递给我一件老式棉大衣,在形象和保暖之间,我果断选择了后者。

翌日,天才蒙蒙亮,窗户就传来“哐哐”的敲打声,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朝外头不耐地说道:“什么事啊?”

那人明显一怔,他站在台阶下,踌躇半晌后开口说道:“麻烦帮我叫一下莫简童。”

“她不在。”我关上窗户,胡乱地抓了一把头发,蒙上被子,侧了个身后很快睡着了。

等我洗漱完,正好和莫简童迎面撞上,她将束口袋打了个结,似是故意说道:“真是只笨重的长颈鹿。”

我看了眼身上的棉大衣,一时语塞。

“早上来找我的那个人,他叫程思瑞,小名小年,因为出生时下了场雪,所以取‘瑞雪兆丰年’的意思。”她抬起头微微扫了我一眼,补充道,“小年是我最好的朋友。以后他要是来敲窗户,你不许不开门。”

莫叔叔昨天说我的房间靠近院子大门,很多熟人来家里找人都是先敲这屋的窗户,我昨天还信誓旦旦地说,没关系,不影响。这一刻我忽然觉得,可真麻烦。

莫简童带我去镇上的滑雪场和莫叔叔会合,她仰着头问我:“长颈鹿,你主要练什么竞技滑雪项目?”

我蹙起眉头,看过去,她立刻缩了缩脖子。我随即将视线移开,冷哼了一下:“请记住,我叫萧加允,不叫长颈鹿。”

莫简童垂眸仔细地看地上的路,趁我不注意时,又伸手比了一下我的脖子:“你的脖子很长,是我见过脖子最长的人,围围巾一定很好看。小年的脖子都没有这么长。”

我盯着她的侧脸打量了几秒,目光被她挺翘的睫毛吸引,笑着说:“围围巾?那种颜色鲜艳的钩花围巾吗?那实在太丑了。”

莫简童脸色涨红,气氛顿时僵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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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识只觉得,你是朵虚无缥缈的云。后来才知道,你是暖风过境。

——自白书第三节

小厂镇的滑雪场设备齐全,虽说我早有耳闻,但真正看到后,还是不免惊讶。

我换好滑雪服后,莫叔叔先测试了我单板滑雪的速滑水平。这算是我的强项,我沿着“U”形滑道左右回转,接着行云流水地旋转跳跃,一套动作下来,我看到围观的教练都赞许地点点头。

“我听人说,那家伙和队友吵架,导致被取消了新赛季的比赛资格。他到我们这,估计是来躲避风头的。”

听到谈论声,我跺了两下脚,对方以为我要说些什么,下意识地缩了缩腰板。我走到他们面前,眼眸转了一圈,十分自然地打招呼,有些人不看我,心虚地将目光转向别处。

回去时,我心事重重地径自走着,莫简童小跑着才勉强跟上我。鬼使神差地,我故意加快步伐,她从地上抓了把碎冰碴,往我脚边丢去,圆眼一瞪:“长颈鹿,你能不能走慢点。”

我们之间隔了好几步的距离,莫简童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立起来。感受到她咬着后槽牙说出这话,我嗤了一声,放缓了步伐,手掌打着节拍继续逗她:“那我只等你三秒,三、二……一点九秒,一点八秒,一点七秒……”

灯光照在莫简童的脸上,她微仰起头,视线和我交汇:“那些人的话……你别太在意,他们是无心的,所以你也不要放在心上。爸爸说你很有潜力,我相信你认真练习后,一定会更优秀的。”

“哦。”我拖了长音,不咸不淡地回应,她看我并不领情,表情一下子垮下来。

又走了一段路后,我本想继续说些挤兑她的话,好半天都没听到她的动静,我回过头,看到莫简童栽到了雪地里。

我喊了她一声,看到她脸上淌着水珠,酡红的双颊像煮熟的虾子,她的浑身打起了冷战。

莫简童垂下睫毛,试图盖住不自在的目光,磕磕巴巴地说道:“我的脚麻了,起不来。”

我拉住她的手,顺势将她背起,莫简童许久不吭声,我只能感受她清浅的呼吸声,以及那不自在的窘迫。

道路的两旁的白桦树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快到家时,莫简童拍了下我的肩:“刚刚的事,你别说出去。”

我闷笑了一下,装作不解地问:“什么事?”

“就是,就是……”莫简童鸵鸟似地垂下头,“我跌倒的事。”

我清一清嗓子,故意逗她:“我考虑看看。说不定哪天就不小心说出去了,反正丢人的又不是我。”

她气得鼓腮,好半天才调整好呼吸。

我们从拐角回家,她很快掩上铁门,躲到里面去。东北的冬天温度低,但好在屋里的暖气开得足,我找到酒精和棉棒进屋时,就看到莫简童正对着受伤的膝盖吹气。

我没什么表情地走过去,帮她清理伤口。她的手也破皮了,我的指尖触到她的掌心时,她下意识地缩回手,想了想,又小声问我:“你明天想不想去练滑雪?我可以带你去一个秘密基地。”

有几根发丝顺着她的小耳朵垂下,我恶作剧般地揉乱她的头发,嘴角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你都受伤了还想着滑雪的事呢?小心又跌倒了,下回我可不背你回来了。”

她微仰下巴,要笑不笑地说:“长颈鹿,你好记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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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讨你欢心,也能练习,那该多好。那样的话,我即使笨拙,但还是会非常、非常认真的,反复练习。

——自白书第四节

第二天一早,程思瑞就来敲门。

我故意磨蹭了好一会儿,才给他开门,他将自行车骑到院子里,等莫简童出来时,他就从保温袋里拿出一袋牛奶递给她:“教练临时决定今天要去练短道,估计还要去山上,会很晚回来,你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莫简童刚要回应,我便朝他们走过去:“她今天没空,要跟我去队里领器材。”

程思瑞看我煞有其事的样子,明显不信,莫简童眼睛躲闪,看起来心虚极了。

我又补充了一句:“昨天我已经跟教练请过假了,你可以打电话去问问。”

队里的器材有专人送,其实不需要我们专程跑一趟,莫简童心知肚明,她亦步亦趋地跟在我身后,终究忍不住问:“长颈鹿,你刚刚,为什么要撒谎啊?”

我冷哼了一下,态度并不好:“还能为什么,谁受伤了谁知道。”

我们这一次倒也不算白来,滑雪队的器材新进了一批,原先的旧设备成了废弃物,赶在管理员要把它们运去回收站前,我及时拦截:“这些设备都是专业的,就是旧了些。我们可以把它们翻新,捐给准备学滑雪的入门学生。据我了解,现在很多小孩有滑雪环境,却没什么钱买滑雪用具。”

听了我的话,管理员赞许地点点头。

又过去一个星期,我正式到滑雪队报到。彼时队里正在挑选双人滑雪的搭档,经过前后几轮的比赛后,教练让我和莫简童合作。

加减组合:萧加允,莫简童。

双人滑雪名单上的第一行,印着我们的名字,我得意地扬扬眉。我再转头一看,莫简童正在和程思瑞聊天,她笑得前仰后合,我掏出放在裤兜里的小灵通,给她发了一条短信。

不多时,莫简童跑过来找我,问我短信上的内容是什么意思?

我研判了几秒她的脸色后,一摊手表示无辜:“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接下来开始,每天,我们都得待在一块儿……训练。包括休息日也是。”

她稍一犹豫,才吞吞吐吐地说道:“可是接下来的几个休息日,我和小年都安排好活动了,这是我们约好的。”

“去爬山,学习文化课,做酱菜……”我读起莫简童周末清单上的内容,假装满不在意地撇了撇嘴,“你计划得倒是丰富。”

我的声音拔高了几个度:“要是因为你一个人,耽误了我们的训练进度了怎么办?再说了,要完成这些事也不是非他不可。滑雪之余,我也可以陪你一起。”

我自觉镇定地说完这话,殊不知,我的语气早已沾染了一丝酸涩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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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一个拥抱,就能把我打败。

——自白书第五节

十二月一到,我们进入了更严格的速滑训练。

程思瑞作為单人滑雪队的主力,总是滑在前道,带领整个队伍。不得不说,他的每一套动作都极为流畅自然,几次测试过后,我和他的积分分别位列单人和双人第一。

在这样的环境下,我和他难免会被比较。我一旦听到有人提起这茬,就会说些不屑的话。

训练场的正前方挂了条大横幅,上面印着:“傲不可长,欲不可纵,乐不可极,志不可满。”

彼时的我,自信过度,只把自己当作最大的竞技对手,这句话我视若无睹,更不把其中的含义放在心上。

但我万万没想到,有一天我会当众出糗。

在几天后的单板滑雪试滑阶段,我测试了大跳台项目,在前期的腾空、空翻、转体动作,我都很顺利地完成了。但在抓板着陆时,我的滑行表现出现了极大的拉胯。

我跌倒在雪道上,这是前所未有的失误。

周围有人直接笑喷了,教练和医护人员跑过来检查我的情况,我感受到手肘处的酸麻,但万幸的是,我的韧带没有负伤。

当天下午,我爸打来电话,没等我开口,他便劈头盖脸地说道:“你什么时候才能收住你顽劣的性子,为什么每次都要故意在试滑阶段弄出事故?”

我拿手机的手顿了顿,十七岁的我,藏不住躁动的情绪,故意回了他几句气话。

我猜他的面色逐渐冷了下来,静默了一晌后,他盛着怒意问我:“萧加允,对你而言,滑雪到底算什么?在你心里,它是不是只是一项无足轻重的爱好,甚至随时都可以将它摒弃?”

我不答,单方面地结束了通话。

我躺在休息室的床上,双手交叠在脑后,不多时,我感觉眼中有泪光闪过。

敲窗声打断了我的思绪,莫简童欢快的喊声传了过来:“长颈鹿,长颈鹿,你睡着了吗?”

我不自在地偏过头,咬唇不理会。

她轻手轻脚地走进来,恶作剧地捏住我的鼻子,感受到她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我将眼睛闭得更紧了些。不知过了多久,我败下阵来,极不情愿地睁开眼,我和她的视线一下子对上了。

我们挨得极近,她眯起眼睛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走吧,我带你去我的秘密基地。”

那是一处偏僻的空地,夜风徐徐地吹过我的脸颊,莫简童早有准备似的,拿出我的滑雪队服,嘴角勾起好看的弧度,她问我:“长颈鹿,你想不想在这儿试试坡面障碍?”

在暗夜中,我的脸色晦暗,神情也淡了下去,颇为不善地呛声:“如果你想再看一遍我的笑话,可以直说。反正,我已经在同一个地方,失误了两次。我不介意再多失误一次。”

在我要离开前,她将我衣服上的拉链拉到最上方,无所谓地说:“我只是想让你试试看,既然你不想尝试,那就换我来吧。”

坡面障碍的滑道地形复杂,需要很高的技巧。莫简童早已换好了滑雪服,沿着特定的路线往下滑去,在她沿着轨道往下滑行时,动作忽然顿住,跌倒在原地。

我眉心一跳,下意识地朝她跑去。

莫简童打开盔镜,略显失落地说:“怎么办,我也出现失误了。”

四周归于寂静,我差点碰到她光洁的额头,怔在原地,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在我的前方,是苍茫的白雪,我换上了滑雪服,想用行动告诉莫简童,在练习时出现失误是正常的。同时,我也想这么告诉自己。

完成转体动作,穿过几个斜坡后,我慢慢地降低身体重心,空翻落地。

这一次,我没有出现失误。

没等我反应过来,莫简童便拥住了我,她的眼中闪着潋滟的光芒,里面倒映出我的身影:“长颈鹿,你成功了。”

“在去年的全国选拔赛里,我在赛道着陆坡发生了不可避免的失误。因为我的这个失误,导致我所在的滑雪队,失去了后续的赛事资格。”我敛住眼睫,讲起我那场极力掩盖、不想回忆的比赛,“我成了众矢之的,那时我剑拔弩张地和队友们吵了一架。甚至说出我是故意这么做的气话,其实这不过是我为失误找的拙劣借口。莫叔叔之前告诉我,克服心理障碍,最先要做的,就是不在意被评判的目光。”

“萧加允。”莫简童听罢,蓦地抬起头,她专注地望着我,浅棕色的瞳仁深不见底,良久,她才笃定有力地继续往下说,“无论什么时候,都请你无所畏惧地勇往直前。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陪着你,一起向前滑行。”

她又补充:“因为我们……是一个组合。没有什么事能把我们拆散。”

我的轻轻地“嗯”了一声,大脑好似缺氧了片刻,我不自在地移開视线,耳尖染上了晚风也拂不去的滚烫红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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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突如而至的雨水,是我惊蛰的一场梦。

——自白书第六节

年后,队里要选出去省队训练的学员,此次选拔,关系到之后的各种大型赛事,所有人都十分重视,不敢掉以轻心。

我们在雪道不断地重复滑行,教练手握计时器,他观察着每个人的动作,而后逐一进行评价。我和莫简童配合得越来越默契,每次从跳台坐空中动作时,我都觉得自己好像一只展翅翱翔的大鸟,在我们练习完速道后,莫简童对我说:“我相信,这次比赛,我们一定能拿第一。”

我挑眉反问:“这么自信?”

莫简童露出怡然自得的表情:“是你说的,加减组合,天下无敌。”

当天下午,队里放了我们所有人半天假,我去更衣室拿东西,正好程思瑞打了个照面,他正在系鞋带,看到我的那一瞬,他微微一笑:“有机会的话,真想和你比赛一次。”

“随时奉陪。”我淡定地回应。

灯光在这时倏地暗了下来,我察觉到不对,正要离开时,只听“砰”的一声,莫叔叔和滑雪队的队友们凑在一块儿,朝我们这边走来。

莫简童的手里还捧了个蛋糕,比起我的震惊,程思瑞更多的是惊喜。我才知道,这天是他十八岁的生日。

程思瑞闭上眼睛许愿,我不知道他许了什么愿望,我只知道,当他再次睁眼时,他的眼中,只有莫简童。

他们看上去般配极了。

我猜,他的愿望一定和她有关。

莫简童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礼物,她喊他“小年”,祝他生日快乐。

在那一刹里,我努力压住心里的羡慕,青梅和竹马,那样纯粹简单的感情,却并不属于我。

没人知道,在程思瑞许愿时,我也在心底默默地许了个愿,一个不合时宜,一个天真的、荒唐的愿望。

——我希望,她能将目光分给我一点,哪怕,只有一晚上的时间。

晚些时候,大家打起了雪仗,我独自坐在休息室门口,抬头就能看到明朗夜空,等到活动结束,一伙人陆陆续续地散了,我低头走在后方,雪花飘到我的肩上,有些还凝在我的脸上。

“长颈鹿——”

是莫简童的声音。

我假装没听到,继续走,她在后面继续喊了我几声:“萧加允。”

我这才别扭回头,表情是无动于衷的冷淡,莫简童站在路灯下,这一天她又围了那条颜色鲜艳的钩花围巾,脸颊红扑扑的。

我想,如果她跑到人群里,我还是能一眼就认出她。

她叫我朝她走去,见我不为所动,她学起我之前说过的话:“等你三秒钟,你再不来我就要走了。三、二、一点九秒、一点八秒……”

我的耳边灌满风声,胸腔涨得满满的,灯光下的她,耀眼得让我自惭形秽。

我大步跨过去,莫简童仰头,微踮起脚:“把手伸出来。”

我无动于衷地站着,她又催促道:“快点。”

她往我的手腕上戴了只电子手表,是时下流行的款式:“送给你的礼物,不许不喜欢。”

一时间,我不知该怎么开口。

“如果,我是说如果,等到了最后一秒,我还是没有过来,你会走吗?”

“会啊。”莫简童眉眼弯弯的,我心神恍惚,察觉我微妙的表情变化,她又说,“我会朝你走过去。”

“就是走得有点慢,三秒鐘可不太够。”

我嚅动双唇,刚想说些什么,附近正在调试音频的广播传来了歌声:“在黑暗中,为年轻歌唱,走吧,女孩,去看红色的朝霞……”

“在亚布力的那场比赛结束后,我们去看日出吧。”我向她发出邀请。

“唔,”她似是想了想,在我底气渐失时,她才回答,“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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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谷里盛着我装不下的渴望,很多故事一旦开始,就无法终止。而我们从认识到熟稔,再到之后的告别,却随时可以戛然而止。

——自白书第七节

两个月后,我们顺利地通过初筛,踏上了前往省队训练的道路。

训练的那几个月,总觉得特别难熬,所有的事情都抛之脑后,有时总觉得时间过得难且长,有时却觉得,时间过得过分快了。

春暖花开的四月,冰雪消融,我们也从户外滑雪训练转入室内赛道训练。

我和程思瑞比赛了一场,我们相互较劲,都不愿输给对方,到最后,他率先告饶。他往我的肩上打了一拳:“怕了你了。”

我们躺在地上,他微喘气,认真而郑重地说:“如果你也练单人速滑,我想,你将会是我的强劲对手,全国赛加油吧,为了我们共同的冠军目标。”

为了表示我俩的友谊,我打算定制一套滑雪用具送给他,我联系了之前帮我翻新器械的负责人,听了我的想法后,对方当即答应。

全国赛很快到来。

我和莫简童一早就到了场地,这天正是单人速滑的赛前预赛阶段,程思瑞抱着我送给他的那个滑雪板,跟我握拳双击了一下。

他露出明朗的笑,颇为自信地说:“热身赛,小菜一碟,等我开赛的好消息。”

有人拿袖珍望远镜观摩比赛,我们的目光始终锁在程思瑞身上,即使只是预赛,他还是独占鳌头,甩了队友好大一截。

不多时,我听到有人喊:“不好了,12号摔倒了。”

12号就是程思瑞。

我眉心一跳,跟莫简童往赛场的方向跑去,程思瑞倒在人工雪坡下,在慌乱中,我们得知,他的滑雪板出现零件故障,才导致了事故的发生。

主教练震怒地问其他人:“上场前是谁检查的装备?”

在救护车赶到前,莫简童支撑着程思瑞,他全身的力气都挂在她身上,整张脸看上去苍白极了。

成长总在一瞬间,有时候不过是在生命中的一个小节点。

检查结果出来后,医生宣布了一个噩耗:程思瑞跌倒时,靴子上的固定器没有及时松脱,导致脊椎伤口颇深,这意味着,他必须要告别赛场,甚至,往后都不能滑雪了。

所有人好半天都没有缓过来,比赛在即,却出了这样的事故,大家的士气忽地低沉了。

当天晚上,我刚回到基地,就有几个人拉住我的衣领,我认出,他们都是程思瑞的队友。

“你是故意的,对不对?!”质问我的人通红的眼眶中溢满愤怒,“小年用了你送的滑雪用具,结果就出了这种事,这下你满意了吧?!你的目的达到了。”

我的脸僵了僵,见我保持沉默,对方愈发气急,在我们这群血脉偾张的少年就要扭打在一块儿时,教练及时赶到,制止了。

我被教练们叫去谈话,我尽量保持冷静,条理清晰地说明我所知道的整件事:“滑雪板的材料都是我找人定制的,负责人在出货时也多次检验过材质……”

“但我们下午对思瑞的雪具重新检查了一遍,发现包括滑雪板在内的很多东西,都是翻新过的,这是不可否认的。”

以前做英语试卷时,看到一句话:“Truth is stranger than fiction. ”

辅导老师告诉我们,可以解释成:“事实离奇胜于虚构。”

而这一刻,教练的话是摆在我面前,离奇的、不争的事实。

我垂头丧气地走出训导室,正好和莫简童打了个照面。

她双眼微肿,鼻头通红:“这件事,是你做的吗?不是的,对不对?”

她执意要问出一个答案。

“我不知道。”我这样回答。

我们之间的气氛肃穆,我想说的辩解涌上心头,最后被吞没。

莫简童的眼中氤氲出一片水雾,她的音量一点点地降低:“长颈鹿,你知不知道,小年再也不能滑雪了……他所有的梦想……在今天,全部破灭了。”

莫简童无力地蹲下身,捂住绯红的眼睛,失声痛哭起来。

此时此刻,我好似雪中的一团污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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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遇见,是某一时刻,按错了开關的电影画面。可惜的是,这部影片只公映一场。

——自白书第八节

在这个冬日,我经营的第三家滑雪基地正式开始营业。啊,忘了说了,时间不知不觉已经走到2021年了。

冬至已过,每年的这时候,趁着放寒假的间隙,我帮助的山区孩子们,都会跟带队的老师来基地练习滑雪。

在我指导他们滑雪的动作时,有个客人犹豫地喊了我一下。我困惑地抬头,对方不自在地摸了下后脑勺:“我过去也是小厂镇的一名滑雪运动员,你对我可能没有印象,但我记得你,一直想跟你说声‘对不起’。”

我有些纳闷,在咖啡厅里,他交叠着双手,不断地更换坐姿:“这些年,我始终活在深深的自责中。”

我侧耳安静地聆听着,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他往下说:“在训练时,我和思瑞分配在一个宿舍。那时,他给我们看你送给他的那套滑雪用具时,我羡慕极了。后来几次,我趁他不注意时,就偷拿出去练手,滑雪板也是我弄坏的。我自欺欺人地找人翻新,没想到……他却出了那样的意外。我怯懦了一段时间后,还是站出来向教练,向队里的人坦白了真相……在我被队里开除后,我试图找到你们,但你已经离开,而思瑞去上海做康复手术……”

往事一帧帧地涌入我的脑海,因为从前我含糊不清的态度,所有人都将发生事故的矛头对准了我。在程思瑞疗伤期间,我主动退出滑雪队,更放弃了滑雪运动员的生涯。

父亲起初不理解我,但这么多年过去,我们的关系已然破冰。

但自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程思瑞,更没见过莫简童。

只在几年前,我偶然从以前的队友那里,听过有关她的消息。我得知,她主攻自由式滑雪,拿了一个又一个国际大赛的冠军,程思瑞成了她的滑雪主理人,做着幕后工作。

海子的那首《河流》这样写道:“愿麦子和麦子长在一起,愿河流与河流流归一处。愿追梦人能遇到追梦人,在这条路上彼此鼓舞走下去。”

我挂念的人,愿好运常伴你左右。


交错分开的那一程,不小心,成了永远的错过。

——自白书第九节

你们让我说说我的故事,我讲不好,但这些,的确是我的年少时光。

在还不懂得收敛锋芒的年纪,情绪被烦恼吞噬,混杂了太多踌躇,说出的话更不够铿锵有力。也知道很多事不是写几张试卷,做错了题目,之后参考答案解析那么简单。

但对待事物的感情永远澄澈,永远明朗。

如今,我已至而立,过去挥霍的,成了我最眷恋的。

外面下起了皑皑白雪,恍然间,我好像看到了小厂镇那年的初雪,有个少年正在写练习卷,半开的窗户呼啸着风声,思忖了半晌,他戳了戳身边人的胳膊:“哎,我问你,‘死生契阔,与子成说’的下一句是什么?”

正趴在木桌上睡觉的人,不耐地接话:“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她还不忘数落:“长颈鹿,你笨不笨啊。”

冬夜渐暖,我起身,望向落地窗外的漫天飘雪,抬手抹了下眼眶,只觉奇怪,雪花怎么在眼睛里融化了?

来年陌生的,是昨日最亲的某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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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集链接:宫赋(中)中宫人心惶惶,摇摇欲坠,各宫妃嫔开始挑衅我,陷害我,栽赃我,要将我从这个位子上推下去。要我万劫不复。 只是我没想到,这后宫里人心腐坏成这样。 贺筠以杀了锦悟。 这后宫里,我信的人已经没几个了,除了映秋和几个嬷嬷,我唯一信的过的就是贺筠以,毕竟我全程看...

钗头凤

钗头凤

“陆郎,此生既已相负,婉儿仅愿来世携手。”绫罗帐前,清泪两行,孱弱到几近透明的人儿着一身红装,美得像一只翩翩欲飞的幻蝶,像极了一树血似的傲雪红梅。唐婉唇色苍白,纤纤玉手轻轻挽起及地的三千青丝,簪上了那只赤金蟠凤钗,那样子像极了第一次大婚时含羞带怯等着亲爱的人的她。心口一痛,血色弥漫了双眼,她好像又看...